「跑完這一對趟，渡江的船伕就收工休息了。」
聽著渡船頭邊的人家和旅人交談著，再望了望浩浩蕩蕩的錢塘江面，只剩風揚孤帆待發。
旅者驚訝的啊了聲，緊張喃道：「怎麼個兒好？要趕著回鄉團圓吶。」
歷經風霜的臉上盡是失意焦急。怎沒想到這節日大家都趕著要團圓……
船伕正吆喝著，就待船上的人安頓好，便解了繫繩出航。
「不能再擠擠嗎？」旅人不死心的向船伕問道。
船伕回頭望著滿船幾是過載的人畜，無奈的搖搖頭。
※ ※ ※
「請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紫髮的人？」
等候良久才盼到對岸開過來的最後一班渡船，但卻是沒等到人。連忙湊向上前去，向船伕探問著。
「啊！是穿著白袍的？」船伕回道。
「對。」
「他把位子讓給別人，沒搭上船。」
是尋友吧？
看著來人些許吃驚又愕然的神情，船伕猜想著。
※ ※ ※
「哎呀，客倌，方才您一離開，客房馬上就有人訂走了呀。」
掌櫃滿臉歉容，卻又疑道：「咦？客倌您不是趕最後那班渡船去？怎又回頭？」
為自己突發的好心腸苦笑了下。卻不想承受在那解釋可能要面對的客套誇善，只得簡回道：「沒趕上。」
那掌櫃又解釋道：「這幾日正好遇上觀潮的人群，只怕鎮上有客房的棧舖都滿位。」
正奇怪這小鎮上的人怎是不減反增，原來是特地湊熱鬧。
也難怪鎮上人來人往，來往滿是張張笑臉。
不願自己染上節日流落客鄉的愁緒，隨即灑脫一笑回說無妨。
反正最差不過望江面夜景度過一夜，只是可惜了雲門庭前秋月圓……
迴身踏出客棧外，他忽然對觀潮起了興頭。
「錢塘涌潮」以前是聽師父說過，卻也沒機會看過。反正有可能得在此地過中秋，趕明兒個回去也好有個藉口。
回頭再鑽進客棧裡，又向人問道：「這觀潮是什麼時間好？」
※ ※ ※
「請問有看到個著白袍紫髮的人來投宿？」
「啊，是不是帶把笛？」
「對！」
「啊，那客倌昨夜投宿在這沒錯，似是沒趕上回程渡船，索性就改道要去觀夜潮……」
「是往哪方向去？」
客棧的掌櫃領著來人的眼光揀了方向指去。
是親人吧？聽著來人緩順有禮的語調，掌櫃心想著。
※ ※ ※
秋陽朗照，金風宜人，街上似盡是赴景觀潮的人。有看似是文人雅士，也有看似純為熱鬧結伴攜眷。
他望著有些出神。想像雲門此時，遊雲正該準備著桂酒？
「一畫能知事中機，一筆能知心中事……客倌測字？」
被人群擠推著，回過神眼前正佇著個小桌壇。
遊人魚貫穿梭著，凸顯得這一角僻冷；迎著是張笑臉，再是令人無法推辭。
拈起筆，隨意落下一字。
算命師細端倪了番，跟著提個「折」字於其下，邊道：「逢團圓之時，『曲』意曲折，隻身孤獨，愁擾終身……」
※ ※ ※
「請問，有看到……」站在小桌壇前，尋來的人重複不久前的問話。
「啊，帶把笛子？」
肯定的點了點頭；卻又在桌上紙鎮瞄見熟悉的筆跡，一旁像是算命師加上的註解。來人看得微皺起眉。
「這字是他留的？」來人又問道。
算命師點頭表是，卻也不忘再追問句：「客倌要不要也……」
沒回應，就見著人又匆匆往前快步離去。
那身影恰正迎著夕照，映通著一式紅白衣裳，更顯耀眼。
是尋知己吧？
聽著來人語氣略顯急促，眉宇間糾結股擔憂；算命師心忖著。
※ ※ ※
沿著堤邊走著。日落西山，皓月現天際，邊岸攏聚益多觀夜潮的人影，來來往往，各自尋覓著一處好落點。
愈至群人之間，也愈是顯得自己形單影隻。
「隻身孤獨？」
算命的結果倒是給自己現下處境一個好理由。
若是命中註定，那趕不回雲門過節也沒什麼好埋怨。
自嘲似的一笑，耳際正聞遠處傳來一陣如雷低吼。
堤上開始有人喊聲：「開始了！」
只見遠處江南翻滾一絲線白，隨勢愈巨，疾如馳馬，朝堤邊猛奔；轉瞬之間，低吼聲漸狂鳴，那道白練緊圍堵住江口，向內逼縮；其勢愈高，而後浪噬過前浪，形益洶湧。臨浪將打上岸頭之際，堤上的人紛紛走避。
但隻身觀潮的人則是在一陣後退的人潮中逆勢向前，定身站在堤岸前頭，看著這夜裡玄魅。
※ ※ ※
「請問，有看到……」來人的問話隱在潮聲澎湃震耳聲中。
觀潮的路人大聲回問道：「你說什麼？大聲點，我聽不到。」
「有看到一個紫髮穿著……」還來不及問完，只看到前排的人開始往後擠退著，連著問話的對象，也一同被擠退著無法自控的往後走。
那潮聲似是愈靠愈近，往堤外看去，由外邊由內漸築起一道水牆，隨著聲響愈隆，那水牆也愈高愈近。
尋來的人看著這奇景，卻聽著旁邊擠湧的人群裡，一陣耳語……
「那人真是不要命了，還站那麼前頭……」
「八成沒見識過這秋潮，這還只是頭潮，待會二潮頭湧上，那要跑都沒路了……」
直覺般的往堤另頭看去。月光灑潑的土堤上，正是他要找的身影。
※ ※ ※
「潮來濺雪俗浮天，潮去奔雷又寂然」
孤騁于暗黑，飆現壯闊天地間，片刻卻也終是得返消盡於天地。
這潮也是孤寂，他想著。
方才湧上的潮退息，卻驟起一道江風。
髮絲逆拂過臉龐，就索性順著風勢偏過頭去。堤上的人早紛紛趁潮湧避走，而江上的白浪也開退了去。
但圓月光下，卻看見另點白影趨近……
沒有一線白浪壯觀，也沒有千軍萬馬闊勢，怎是令人感動？勝過那秋夜勝景。
※ ※ ※
被頭潮喝逼退的人潮，退離段距離，慢慢緩下。
「剛剛那個人問你什麼？」
「啊，好像是尋人吧。被擠開了，沒聽清楚……」
「看那人行色匆匆，是和同伴失散吧？。」
「嗯，也許……」想起方才那問話人的神情緊張，語氣焦急──
是尋情人吧？
望著天上月圓，觀潮的旅人心忖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