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曾被血洗的村,今已復有人居。
但看在曾經親眼見證那場屠殺的人眼中,
街道、每處轉角,甚至路旁那依然矗立的古樹,
只要一闔眼,往事仍歷歷在目,就連風中那血的腥味,都還能記得。
「真的不要我幫忙?」
原就紊亂的劍勢,應語更顯雜亂無章;
但使劍的人不肯停,
似那手中的劍尚未尋至止處,便不肯罷手。
「你心裡要是只想著嗜殺者,劍永遠只是劍。」
「廢話,劍不是劍,難道還會變花。」
今天練不好劍法,策馬天下篤定是要將帳算在師九如頭上;
跟這個人廢話總是讓他分心,
就連執劍一心所想的那目標身影,都會變得模糊。
「要視劍無劍。」
師九如仍是很誠意的解釋道,而絲毫不為策馬天下怒氣所惱,
然又笑道;
「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嗎?」
策馬天下沒有理會他的話,顧自又開始從頭練起劍法;
但沒有不好反應就代表人還在聽,於是師九如又續道;
「首先,你為什麼不敢住進村落裡?」
村落雖小,卻不乏有落腳的小客棧,
跟著策馬天下的腳步在村裡晃了一圈;
是時已入夜,返回到離村落最近的鄰莊也已不及,
但策馬天下卻是有違常理的出了村,然後在臨村的這處空地停了下來露宿。
「我習慣以天為帳,以地為床,這有何不可嗎?」
如此一回話,動作更跟著頓了下;
這絕對是師九如害的!
「什麼問題!你別打擾我就什麼問題都沒有。」
「回到這裡,不單單是只有恨會被想起。」
他明白策馬天下打的主意是來這裡回憶並加深對嗜殺者的恨,
但其實被恨最深的並不是嗜殺者,
策馬天下恨的,不過是昔日那個無法勝過嗜殺者的自己。
「過去的那個策馬天下,一樣也會被想起。」
鏗然一聲,劍扺地又迴起;
繼之是直指師九如的眉心,迅勢而來。
※
少年拾起斷劍。
然後從那一刻起,他就知道自己不會再是自己。
昨天、前日或再更早之前的遇到的人與事,漸漸在他腦海中模糊。
所有的事他都不要再記得。
唯獨面前的人,和斷劍插入時的痛,
是他餘生唯一要記得的事。
※
騰空而至的劍停在離人僅一指距離之外。
「我說過了,不會再奪你的劍。」
人仍是一臉笑意,但非是輕蔑之意;
而輕一揚手,那該是蓄勢難敵的殺劍,竟應此輕挪別開。
「師九如,你再多話,我也可以先殺了你再自己去找嗜殺者。」
策馬天下開始懷疑起自己究竟是哪根筋錯了,
才會跟這個師九如談什麼條件。
「要是你能先靜下心來,也許有可能殺得了我。」師九如仍是笑臉道。
「靜心、靜心…我靜下心來,只聽見你滿口…」
策馬天下更是氣惱應道時,於路另方,突傳來一陣步履聲,
由小而大,細聽非是少人而群成眾。
兩人同向聲源來自探去,
那路一方是火光映空,亮破夜幕。
※
策馬天下暫時得以清靜了。
離身尺外,那群路過的村民圍著師九如,正七嘴八舌說著他不感興趣的事。
給愛管閒事的人有事做就成。
整了整腳邊的空地,再將乾草舖上;
天亮之前,他應該可以睡個好覺。
『山洞那裡…』
『…聽說隔壁的村也遭殃…』
臨入睡前,策馬天下彷彿有聽見這麼幾句,
但連日的趕路令他深覺疲倦,
加上師九如這麼一攪和,累上加累。
躺沒半晌,便沉沉睡去。
※
「策馬天下。」
夢醒在和嗜殺者對立且正出招的那一刻,
但聽見這一聲喚,似乎已成慣例,他馬上就跟著清醒。
唯是醒後,卻不見聲喚之人。
「策馬天下?」
叫著他的名的,卻是個陌生的莊稼漢。
探了探周圍,四下並不見師九如蹤影,
策馬天下這才篤定出聲是眼前的人。
「你是策馬天下嗎?」
策馬天下不解的點了點頭,又接問道;
「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呢?」
得了證實,莊稼漢忽然眼泛淚光的說道;
「你的朋友要我轉告你,不用等他了。」
看來不是眼前的人有誤解,
就是那個師九如自抬身價和他稱兄道弟起來;
「他不是…」策馬天下開口欲辯,但對方又插話接道;
「你朋友還要我告訴你,劍墓裡有你要的東西。」
「是啊?那太好了…」難得師九如這麼爽快,他可省了麻煩。
拄著劍起身,策馬天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作勢欲離;
這一問一答後,莊稼漢似乎才奇怪起策馬天下怎麼這麼生無關緊要的模樣,
但怪起是自己太粗心,於是連忙又道;
「你的朋友替我們去村落西北方的山洞裡救人…」
多管閒事是師九如的專門,
況且以他的修為,就是要路見不平,也沒什麼難的。
「放心,他的武功跟他的說道功夫一般厲害。」策馬天下應道;
「還有,他不是我朋友。」
這話並非是陌生人能理解,
莊稼漢滿臉疑惑,是以為自己話說不明,又急急補充道;
「你的朋友要幫我們對付一個會妖法的術士,救回被擄走的村民…」
已然開走的策馬天下忽然停下步伐,
但沒回頭,只是提高聲調道;
「對付?」
「是啊!對付!…你的朋友要替我們對付那個妖士。」
「哈哈…對付?!」
策馬天下突然大笑;
然後腦袋裡,突然想起師九如那張老是說著靜心談著大愛的臉;
所謂對付還能是怎麼著?
不過就是又把對方拉來說著他的偉大理論。
策馬天下又笑了幾聲,又舉步將離。
心想著仗有武功,師九如還能壓著像他這樣的人說教,
術士?術士是什麼?
連武功都不需要有,燒幾張符可能就可以把師九如耍的團團轉…
「不對,萬一劍墓裡放的不是嗜殺者的下落,是張“靜心”的紙條…。
哼!師九如,我沒那麼容易上當!」
念頭一轉,策馬天下迴身轉向;
「西北是吧?」
不明所以的莊稼漢,看著策馬天下反反覆覆的動作,
只得傻愣的點頭。
「還有我說過了,那瘋子不是我朋友!」
悻悻然的,策馬天下不忘補充這麼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