闕(4)

出村落另頭,因是迎風,
所以長草不生,而是大片低矮的草。

為抗強風,所以草枝生得粗硬,
而其間是一條為人常步履其上所踩出來的路跡,
只是看得出這路最近該是少人經,
所以路上開始竄生出不少雜草。

「這路走到前面看不見的地方再轉兩個彎,就會經過西北的那處山洞。」

莊稼漢向策馬天下解釋道,又謂;

「我們往鄰村都得走這條路,但最近半年,人都是有去無回,唯一走回來的人也
發了瘋…」

策馬天下對這些細節並沒有興趣聽,
那些什麼生生死死的早就不是現在的策馬天下會關心的事;
他只是要去把師九如找回來,如此而已。

「這個村真是多災多難啊……好不容易才從屠村的陰影走出來,怎麼又…」

“屠村”兩字止了人腳步,
但僅是一個停足,然又邁步前進。

為火所燼的田地可以重耕,頹圮的磚牆可以再建;
苟活之人,卻失去一切,圖報仇也未知何期能竟。

一句走出來聽進人耳中,是格外諷刺。

「不是屠村了嗎?怎麼還有你們這些人。」策馬天下沒停下腳步,而冷聲問道。

同路許久,策馬天下多不答腔,
所以難得人終於有了反應,莊稼漢趕緊又回道;

「不,我們都是外面的村落再遷回來的。大夥都是有親人住在這裡,屠村的事情
傳開後,陸陸續續有人回來趕辦親友們的後事。辦完後事後,就商量好一起搬
回來再重建這裡。」

畢竟是親人們曾經住守的地方,
重建是為了紀念,也是因為不讓這個地方空成遺墟。

莊稼漢重重嘆了口氣,又感懷道;

「還好,是有人逃出來通風報信我們才能知道這個噩耗,否則親人們就是曝屍荒
外,我們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知情…」

這麼一句倒是勾起策馬天下的好奇。

「有人逃出來?」

他的記憶中並只有火燒遍處,
嗜殺者經過的地方,是不存活口。

「是啊,鐵匠家的那個小孩陳七命大…據說是當時有人出手護住他,才讓他有機
會逃走。」

小孩。

策馬天下步伐又止住,而突然又大笑起來。

只是那笑中無樂,
聽來竟是令人打從心底覺得一股涼意透頂。

「住手!」

少年出劍擋下那無情的一式,
及時護住那險些踏入死域的孩童。

「連孩子你也不放過!」

『他為什麼該活?』嗜殺者反冷問道。

嗜殺者僅是輕一提,被制住的長劍便反轉為上,
彼此間的修為差有千里,
那一刻,少年即便知曉。

只是為仁為義的責任驅使他不斷的出招,
然諷刺的也是,節節敗退。

接下來是令少年至今仍無法的忘記的鏗然一聲,
而劍斷兩截…

莊稼漢並不知道這事有什麼好笑。

但眼前這個人本來就陰陽怪氣的,
只是既然肯為村裡的事出力,其它的就一切好談;
所以見怪,也要不怪。

「哼,多管閒事。」

狂笑止後,策馬天下忽然是如此不屑的自語道。

那時的少年已同尊嚴死去,
如今剩下的,只有與屈辱共生的策馬天下。

再啟步,路已近過彎,
然隨踏過那彎,眼前的景象,卻反而是讓莊稼漢嚇的停下腳步,結舌道;

「腿…腿…腿…」

一隻已成白骨的殘足,
裹著已是破爛不堪的半截褲管,而橫於路間。

不過是瞄了那白骨一眼,策馬天下並沒多有反應,而仍兀自進前,
但隔幾步,卻是路邊一塊青布,引起他注意。

那勾掛在矮草上的青布,瞧得出布仍新,而非是久置於此,
不過明眼人瞧,卻探知更多端倪;

「師九如!」

策馬天下馬上就看出那是師九如著裝披風的青布,
但真正惹起他這一聲極其不悅的聲喊,是因為布上留著那一排以血為書的行字。

『劍墓裡留的不是“靜心”。』

這說來該是慶幸的事實,
卻反倒因為念頭被人看穿,而令策馬天下實感非常、非常之不悅!

「你就那麼肯定我會這樣想、會這樣做!」策馬天下幾近歇斯底里的吼道;

「以為這樣我就會回去嗎?我偏不、偏不…哈哈哈。」

他就不相信那滿腦袋只裝清高只裝愛的人可以算計得了自己,
而且就算劍墓裡真的不是放著“靜心”兩字,
卻還是有可能放著其它不是嗜殺者下落的東西。

「我偏要你親口把嗜殺者的下落說出來!」

策馬天下一個低吼,手持著靜心便挑起了那草上的青布,
布騰於空,旋即又被劍揮舞成碎片。

「不要再跟來了!我不能保證你的生死。」

向仍愣神的莊稼漢拋下這一句後,
策馬天下頭也沒回的,便徑自往山洞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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