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曲(12)

笛聲曲侵曉便開始,沒人去多事、也沒人奇怪。

縱使是久違的笛聲,
只要身為雲門之人,都曉得別去打擾…
因那是,曲雲的方式。

看著曲雲和霧少兩人不停歇的動作著,
火化,灰散;
沒有墓,沒有儀式,
日出東峰,生命似得沒在這世界留下任何痕跡。

「曲雲一個人退了霧主?」鍾雲踱步近身,小聲的向正凝望著前方的韶雲耳語著,卻滿是懷疑的口氣。

順著韶雲眼光,齊望著前方身著同式白衣的人影,
若有所思,韶雲卻仍只是嗯了聲,
將曲雲給他的回答原封不動給了鍾雲。

說是擋在甬道口前便阻擾了對方攻勢,
笛聲擾敵,曲雲拿手的本事;
聽起來一切過程似乎是合理,
但顯然有人忘了交代地上一片凌亂的足跡,
難不成是吃定他的粗心?

微微牽動嘴角苦笑了下,
看來曲雲仍是算計的不夠。

「你相信?」鍾雲又續問道,

並不是猜疑曲雲的能力,只是太容易,
先前霧老的擔心、霧少的負傷,
相較之下,似成了一個極大的對比。

「曲雲希望我們相信。」一句是似而非,鍾雲愕然的望著韶雲,又聽聞道;「過多的臆測無用, 暫靜觀其變,你也知道曲雲的脾氣,他打定不讓人知道的事,就算事實攤在眼前,他也不會認帳。」

未及韶雲說完 ,鍾雲便意會般的點了點頭,以前遇著同樣情形,
總是得等事情發生了,大伙才忙著就結果應付,
這不止是韶雲,似乎是大家都有的習慣;
只是鍾雲沒想到這頭點的篤定,韶雲卻是又續道:「但我會擋在事情出岔之前,阻止曲雲不該有的想法。」

三磕頭,
謝拜為師,謝拜再造,
著同衣,表其同門同心,共送霧老最後一程。

失了親人的身影益發令人覺得孤單,
起了身,曲雲便向霧少輕言道:「和我們一起回雲門?」

回首瞟過嶺峰藏雲深,緩緩闔上眼,搖頭道:「我得守凝霧。」
默將生命交予那山頭,霧老一走,他有責任託負起前人厚任。
「就算此刻你守得住,難保能守得以後;除非能一擊便將對手逼的盡退,否則這場爭奪,也只會一再上演。」
「吾自願放手一搏。」霧少堅決回道。
「說『同歸於盡』比較切合你的心情和處境不是?」一句切中,塞的霧少頓時微愣,卻仍是意決,
「從於霧門下,非死,是不可能離開霧都。」

聞言,曲雲不禁輕喟嘆,卻也是意料中說不服的;
也不再試著勸離,卻道:「那就快養好傷吧,總不能是我們對付著霧主,還得分心掛念著你。」

「雲門好嗎?」

終是暫時得了個閒,
或該說再怎麼也得掙出這個閒。

理完了霧老的後事,該探的也探完,
事情按著盤算開始打理著,讓他掛心的卻還是許久沒回去的家。

一旁瑟雲聽著便反應快的接了話回,
「嗯,還是老樣子,只是後院那庭上的…」
聽著瑟雲這直愣子的回答,鍾雲一臉無奈,拍了瑟雲愣頭一記,接道:「兄弟們都很好。」
除了初聞曲雲噩耗的那段日子,這樣的答案,算是勉強合於雲門的情形。

微點頭,想再多問些什麼,卻總是想著怎麼問都不自然,
倒是聽鍾雲這麼一接話,瑟雲又沒直率的接道:「是啊,要是佾雲他們知道你沒事,大夥一定會很高興的…你就不知道當初知道你出事,大家是多麼難過,還給你造了個塚…」
投了瑟雲一眼警告,但顯然瑟雲沒查覺到鍾雲的制止,又道:「啊,我記得鍾雲也哭的挺慘…」

怎麼說著是悲情,卻是聽著瑟雲說道,邊想著那畫面卻有些莞爾,
抿住笑意,一旁鍾雲倒不客氣,直覺又想給這講話沒大腦的瑟雲一記重敲,
手舉停在半空,正要拍下,瑟雲卻是話鋒一轉,道:「不過最傷心的還是韶雲吧。」

倏地回想過往的歲月,
似乎是怎麼悲慟,也全止於聚在初成的塚前那日,
時間過去,每個人也都有默契的少再去提及。

記憶裡韶雲卻是沒怎麼明顯表現過,
只是每回在曲雲房前,在清晨經過近塚邊的迴廊,
總很輕易就見著韶雲的背影,
然後看著,心才驀地跟著是一陣驚痛。

瑟雲再這麼一提,鍾雲不由失神想著,
卻瞥見曲雲神情轉是默然,
或是臆測為誤會,鍾雲連忙問道:「曲雲,你不會怪韶雲吧?」

出事之日,韶雲從未曾多提,
只從佾雲那得來片段的追憶,
總是自行勾勒出最後懸崖那日的景象。

或許是多慮,
但不願是兄弟有了誤會,而怨是昔日沒伸出援手。

是該做什麼反應,
卻一股莫名的悲緒湧上,話哽在喉間,僅是嗯了聲示意。

「一直到再遇見你為止,韶雲眉頭沒鬆過,我想…他也是很自責。」鍾雲又解釋道。

一句自責更是催化那股悲緒,眼前恍是看到那身影承著痛楚默默,
站在他的墓碑前,
昔日如此,那未來?…

猛地站起身,曲雲急道:「我去後山看看,霧主那幫人隨時都會再來。」

顧不了這一句是突兀,
至少情緒不會在人面前崩潰;
他得有個清醒的頭腦,為再來對付霧主的計畫。

「曲雲會過霧主?」霧少訝異的說道,

正和韶雲又拆過一招,
活絡傷後許多未再施展過的身手。

「嗯,就在霧老和你密談之時。」

雖然傷未全癒,
本就渾厚紮實的底子,對過數招,式不狠辣,卻足具相當勁撼之勢,
只是礙著傷折下幾分力道。

「曲雲?」
「嗯,就如你所見,一點事都沒有就回來了。」

一陣寂然,
穩著步伐,接是另招起,

「他什麼都沒說?」
「只說霧主是困於甬道,所以暫時挫敗而回。」

「不對,昨晚的確有人過了甬道口,從道口傳來的風動可以判定,我和霧老都有察覺。」
「嗯。」

一番對話只是更驗証韶雲的推測;
沒太多訝異,只是心緒更為煩擾。

「霧主真的打算和那個人交換條件?」

銳利的眼神直盯著窗外那山景,
似乎正期待著捕捉住什麼,
手下的一句猜疑,只讓他乾笑了兩聲道:「交不交換,該得的,該走的,都一樣不變。」

大概是那慧黠的眼神讓他印象深刻,
他倒要看看這般無恥苟且的手段,怎麼和那看似高傲的神情合的上。

『我會在日落時分舞出那一式,再來兩天後,霧山頂下就待您霧主大駕。』

天邊夕陽染暈著,
飛鳥竄出的一角,攫去他的注意。

沉住一口氣,暫時清了思緒,
喝著一聲,釋出一股氣,
含混著雲氣,周旋著成圓劃盪開。

旋回勢,
卻聽著一句低沉,按著腕上的厚實;

「不是跟你說過?在這裡回勢要快。」

愣著一下,卻仍依順著那手勢比劃,

「韶華無雙重快猛之勢,慢了,威力要削掉大半。」

含混著過去的記憶;思念重合著無數夜裡孤單守候的身影…
回式的光溯著眩亮,眼前卻跟著迷濛,
距離和時間,
從未如他所期沖淡過什麼,
或者只是想欺騙自己?

轟地聲響,
那光射入萬丈高空雲幕中,
兩人同抬頭望著,卻是眼裡的迷濛匯成珠落;

「等你傷完全好了、等我們回到雲門,再從頭好好教你…」

曲無語,
只是邁步向前,將自己埋進那胸膛;
也許感謝,也許思念,也許更多是所難啟齒…
但再是難磨滅的情感。

也許這樣,
日後就算那思念的身影再孤單,
卻不會有遺憾.。

而望著遠山頭的眩爛,
野心勃勃者,也正陰惻笑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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