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這般任由夜風恣意拂過全身，
「佾雲，如果我到不了，請你原諒我。」曲雲心唸著，
回應的，只有耳邊風聲颯颯，這也是他僅存能感受到的。
※
留字？
一驚，韶雲這才感覺到不對。
「曲雲！」
急吼道，也沒停下腳邊的動作，
凝住心神，提運起真氣，身形倏成光影，往天際疾奔。
緊捱著紫芒劃過的殘影，
只怕是遲了些、慢了點，
那團影就似流星過空，轉眼即逝。
※
說穿了，
也不過是情緒激動在作崇，
只是撐不了多久，
那兩掌過度耗損他原本就不甚安然的功體，
是覺得有點眩暈，和著他的意志在拉鋸著。
如雲般輕飄，也許是最後一次，
他的毒、佾雲的安危、水杉的可疑…這些念頭瞬間變的遙遠。
「曲雲！」
像是聽見韶雲的聲音，
他卻告訴自己那是幻覺；
不論那聲音是真實世界裡的呼喚、還是心裡深處一種冀望的投射，
他一概承受不起。
已是倦極，就放棄吧…
追逐的目標就在跟前，自己的武術修為自是比曲雲深厚，
不消多時，便能追得到人，
但眼前那團紫芒突轉為向下急墜，韶雲一嚇，又驚喊道：「曲雲！」
就見湖面起了個波瀾，水花濺的飛高，
不待多想，就朝那水波起騰處潛入湖中。
湖水的冷冽灌入鼻口，
忍著刺痛掙開了眼，沒半晌，便瞧見曲雲下沉的身子，
一手拉攏住，不容遲疑便又急急浮出水面，
回頭一望，岸邊已然遙遠，
揹著曲雲飛旋而起，朝著彼岸而去。
※
應著騰天而降的一道氣流，滿地落葉，捲起一道繽紛。
滿是憂慮，也無暇多看這風景，
連忙先放下曲雲，就順勢讓人依倚靠著，輕拍煞白的臉，慌喊著，
「曲雲！曲雲！」
應著手勢無力晃動，見狀，韶雲突覺得腦裡似被挑空，又更急喊道：
「曲雲！」
一亂，半晌才想起最基本以手探息，
又趕緊將手湊近，
心裡直盼著別出了什麼差池，
怎知真會有朝遇上這生離死別？
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是不自覺在顫抖著；
是感覺到有股微弱的氣不規律的拂他手背上，
但那氣若游絲，似是隨時都可能停住。
將曲雲扶坐起，趕忙先度了些真氣，
扳過身子，又喚了幾聲，
沒如預料中的清醒，但臉上似是有掙扎痛苦的神情出現，
再喚一聲，語調竟是有些哽咽。
※
鈄瞄寒石如鏡的表面半晌，
瞧了仔細，佾雲這才悟出線索。
不待那女子反應，
倏地起身，便朝一方洞口奔去，
是有些懊惱自己的大意，
這女子要是能用幻術引自己上當受擄，
自是有可能以幻術困他於這洞穴而不怕脫逃。
臨奔出洞穴之際，佾雲緊閉上眼，朝洞穴外奮力一躍，
縱使洞口下為千仞深壑，也不足為懼…
寒石上，並未映出那女子的影，
無非是，眼前的女子和洞穴內所有的景物，應是幻影。
※
「一世的啊…」韶雲低喃著。
手撥開那溼貼在額前的撮髮，
將手又緊攏了些，
就像現在這樣，人靜靜的躺在懷裡，好似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曲雲時，
是一次遠行歸來，師尊抱回一個嬰兒。
他探頭看著靜躺在師尊懷中的嬰孩，好奇跟師尊問道：
「師尊，他是誰？」
師尊對他笑了笑，將懷中的幼孩遞給他接抱，回道：
「從今天開始，他就是雲門的一份子，也是你的兄弟，就叫他…」
略頓了半晌，師尊又接道：「曲雲。」
原本疑惑的神情轉為喜悅，他向著沉睡在懷裡的幼童一笑，
「曲雲，我是韶雲…」
像是這樣介紹，熟睡中的曲雲就可以聽得到，
就只是一股直覺，
不論前程為何，他們會相互扶持走過一世。
「曲雲…」
也不知喊了幾回，仍是白費。
「我以為我可以…」像是有東西哽著他喉頭，極是費力的嚥壓住，又道：「…可以想辦法救你的。」
應聲，突是一陣抖動讓韶雲愣住，
辨得是曲雲在動，
韶雲連忙又輕拍臉喚道。
人沒應他的聲醒來，只是浸溼的身體，隨陣風過，又抖了下。
這才反應到冷，
韶雲連忙將人抱到一處背風的石壁旁，先又為曲雲注過一道內力護住微弱的心脈，
再堆升起火。
夜半星稀，火影亮光這黝黑深林的一角，
光映著臉上，是為那憔悴添上幾許生氣，
但渾身仍是冰冷，
韶雲索性雙掌握住曲雲的手，來回搓揉著。
※
「該死！」視是深谷，安然落地後，佾雲睜開眼，才清楚是置身一片林中。
就憤恨自己沒早些時間識破這陷阱，
原來早已到了老君山中，
瞧現下這光景，珙桐林立，株株參天，應是他所要找的桐君林。
抬頭望去，
遠際有株珙桐特是高出林叢，
佾雲回想起那女子提及過，
若所言屬實，
那當務之急，必是先找到曲雲他們才行。
「嗯？」
眼神從那株巨木收回之際，
眼角似是瞟到些什麼，
佾雲再定神瞧了瞧，就見一縷輕煙延昇上天。
※
暖意，
一絲一絲導引回他的意識。
又是聽著韶雲叫喚的聲音，
沒那般遙遠了，
只是他累的無法有任何反應，
就奮力微動了下眼皮，聲聲呼喊益發急切。
「曲雲？」
見人似乎有了些反應，韶雲欣喜的呼道。
渾身仍是不支的發冷，
是掉到湖裡，那必也是韶雲潛下水救他，
沒了視力，睜眼也無法看見任何東西，
只得勉強握捏了下拳，
韶雲驚覺的握住他的手，又叫道：「曲雲你醒醒！醒醒啊！」
想開口，卻早已是失了聲音，
只得嗯啊出了幾聲應諾著，
韶雲這才憶起方才的事，
就如同他所想的，曲雲已無法開口說話。
「聽得到我說話嗎？曲雲？」
微點了頭，渾身跟著又是一陣輕顫，衣衫全溼，更是助長夜風的寒勢。
眼見離天還有些時辰，得想法子幫人取暖，
「撐著點，我想辦法讓你身子暖和些。」
人似乎又昏睡了過去，不禁心下暗自喊糟，
在山上最忌失了溫，再意識不明下去，只怕曲雲挨不住。
趕緊又拍著曲雲的臉喚道：「曲雲！曲雲！聽我說話…」
瞧著那眼皮又微歛了下，
韶雲只得加快動作，先把身上溼著的外衣褪下。
一邊又道：「到桐君林了，曲雲…我們很快就可以見著佾雲了。」
添些柴火，
索性將人摟緊在懷裡，借助體溫得以挨過這寒意。
「很快就可以找到解藥治好你的毒…相信我，我們一定可以治好你…」
說著，卻彷彿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，
將人又攬近些，又喃道：「我們就快要找到了，真的，曲雲…」
輕靠過自己頸邊，輕聲道：「你快醒來告訴我，告訴我…我不會失去你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