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場比試纏鬥近半個時辰還分不出個高下,
灰影拳腳招式樸實,應對來者身形倏忽,竟也是不急不徐的招招閃過。
「曲雲讓的也太明顯了吧。」
僅管在兄弟間論起武功修為足足是差人一截,
但好歹這麼個比劃高低鍾雲還是看得懂,
壓低了聲,跟一旁的佾雲細語道。
聽了這話佾雲也是悶住輕笑微微點頭,
好歹鍾雲也頗了解曲雲的性子,知道這場面就算看得出究竟,也絕對不可以大聲嚷嚷。
「不過瑟雲是進步不少。」佾雲評道;
「嗯,以前就算曲雲讓,瑟雲頂多也只撐得過一刻鐘吧…」
「要是“順利”,這場應該可以捱過半個時辰。」
這話是特有所指,佾雲邊說道,一個眼神便掃過再鄰邊旁觀的幾個人去。
「搞什麼啊!…瑟雲,你手腳太慢…哎呀呀呀,怎麼這麼個擋法。」
聽那頭仲雲喊起,鍾雲便知道佾雲指的“順利”為何;
噗哧一笑,馬上是意會道:「仲雲那傢伙永遠學不懂什麼叫識相吧。」
「喔!拜託…曲雲你也太遜了吧,這麼好打也…」
仲雲才喊完,原本坐在一旁地上的遊雲和霓雲立刻是整了整衣擺起身,
看這態勢大概也清楚再接下來不會有什麼好事,
為免池魚之殃,兩人行屨一致,就朝佾雲這邊靠來。
「韶雲再不回來,我看等下真的變成廝殺。」霓雲一邊走來,就邊咕噥道。
場上兩個疾閃的身影漸緩下動作,
就見瑟雲早已滿頭大汗,
另團白影站定身,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冷道:「哼,我要是遜,只怕再找不到個詞來形容你的程度。」
這團旁觀者是噤聲忍笑,
若不是韶雲先離場去取個東西,大概難見這麼場餘興節目。
「別說我虛長你幾個月就欺負你,來,比什麼你拿手的!」
說到動手仲雲永遠興致高昂,
也沒記住自己和瑟雲只在伯仲間,再加上只知猛劈狠打亂使勁一通,
到底被曲雲修理過幾次,這邊看戲的人一時也算不清楚。
「大概前幾年曲雲不在,仲雲就把以前的敗績都忘了吧。」霓雲道。
儘管這麼比試是天天都有的事,
但誤以為曲雲身亡那段期間,比試常只是練招的一部分,
也極少有這麼熱鬧的場面出現。
「一年多了,真快…」遊雲算道。
日子很快又恢復如往昔,只是兄弟間懂得更珍惜。
「等等…不比吹笛啊!」
才說了比對方拿手的,這麼一會兒功夫,仲雲發現自己但書沒先聲明好,
這會兒怕吃了什麼虧,連忙再補充道。
「那來比大家都不拿手的,公平比試,我讓你輸的瞑目!」
語罷曲雲也就爽快的取下笛扔向佾雲這方旁觀者間,
眾人還沒清楚他打什麼主意,就又聽聞道:「佾雲,借兩把劍。」
※
當韶雲回來時差點沒看傻眼,
明明記得方才離開前曲雲和瑟雲還好好對招的,
不過來回廳裡一趟時間,
場上鏗鏗鏘鏘,場邊更是群情激奮,不時出現拍手叫好聲。
見那劍影光痕幾不成招,
看得出是持劍的人一知半解,亂劃一通;
突然就聽見仲雲喊道:「看我這招平沙落雁!」
就看那劍自左向右一橫掃,再疾轉迴圓,但攻勢未出就被對方格下。
瞧這起式韶雲便忍不住又皺高眉頭,一樣的毛病,仲雲老是更正不過;
「仲呆雁,起式不能高過於胸!」
場上曲雲馬上這麼一道破,惹得旁人再忍不住哄然,
在霧都沒了記憶時,他是逼不得多練了些劍,
雖說對習武而言不算是段長時間,
但一股習慣養成,倒是增長了不少劍招見識。
這麼比劃還不用提動太多真氣,卻能馬上捉住仲雲劍式破綻;
正好也是藉機矯正仲雲這怎也改不了的毛病。
但沒給個教訓終究是不能教人印象深刻,
這一思量,曲雲馬上是沉凝幾分氣聚,順提至掌間,再複其招;
「看清楚,這樣才對!」
劍橫過,果真其勢鈞勝前,
卻待迴劍,掌間突起一陣炙熱。
這一分神正好閃不及仲雲一劍胡擋,
劍脫了手,就筆直落插在轉返的韶雲面前。
「喂,曲雲,你愣個怎麼回事!」
也沒料想到瞎擋會真的傷了人,嚇得仲雲也有些失措。
「我好心讓你。」
眼角早掃到韶雲那一臉又不甚好看的神情,
急急撂下話,一擺讓袖掩了手,
這頭趕緊是裝做若無其事藉故便要閃人。
「霓雲,這幾天不是要謝太歲?」
好在他還記著這檔子事,
倒也是掌心那又沒來由的熱刺提醒他,
年前那一趟安太歲的意外轉眼都過了許久,
那些人的臉孔早就淡忘,
要提又怕引起過度無謂關切,當初就連同行的霓雲都隨口胡謅了理由瞞過。
怪的是手上的印記卻怎麼一直也沒消除,
時來練功過頭,這熱痛就又要上演一回。
「霓雲要忙,我陪你去。」韶雲這一句如冷水澆下,馬上寒的他忘了掌心還發燙著,
「對了,佾雲不是有事要去…」
再回頭一看,那群人早已四散無蹤。
※
到城裡的路途不遠,
但也許是心有所念,卻覺路途竟是漫長。
儘管回來過後又這麼久一段時間,
他開始重新去習慣過在雲門的生活,
去適應這環境不難,畢竟原就是家。
倒怎麼面對韶雲是難了,
就如同那原本是攜手緊握踏上歸鄉路途,
但愈靠近雲門,手也漸漸鬆開。
也許先放棄緊握的人是自己,
當再改變心情踏上雲門時,
竟然是面對眼前熟悉平和的一切,比在異地困於生死關頭還難捱。
難到他時常覺得,不如讓一切回復的徹底…
「剛才沒傷著吧?」韶雲關心著,卻也有些不解;
方才曲雲提劍使式並無差誤,
反倒讓仲雲隨意一劍挌下,實在有些奇怪。
「憑仲雲?還早。」
到後來發現和韶雲對話往往是最讓他疲憊的事,
一句話,卻得思量何者是適時的語氣,如何是不致產生困擾的語意。
「別太勉強,之前的毒有沒有妨礙,佾雲也說過要幾年的時間才能確定不會有什麼殘存後遺。」
「嗯。」
曲雲噤了聲,卻不想再延續有關過去的話題;
儘量讓往事淡如過往雲煙,或許對大家都能省去些麻煩。
刻意拉遠的距離對方不是沒察覺,
畢竟他們回到雲門,有兄弟在的地方;
儘管身後的景從霧都換回雲門,
卻無論是何光景,失而復得後,自己心意早是確定。
但他得顧及曲雲感受,
所以儘管同行時的距離又讓刻意緩下腳步形成一前一後,
卻毫無不解,默自守候也覺無憾。
「總之,沒事就好。」
連幾日陰霾的天終於在入冬後的這日降下皚皚細雪,
等過一年再一年,
日子久了,也許習慣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