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客棧一別,
接連數日,他不曾再遇那白髮過客。
「好友。我…」仍是無法習慣如此自稱,解鋒鏑改了口又接道:「…我是說素還真,是否有聽人心音的能力?」
這問題聽起來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誕,但若非如此,怎麼解釋那客棧交談。
「啊?」乍聞其言,一線生陡地之間還反應不過來;非是覺得解鋒鏑問得奇怪,只憑直覺意外兩人已照過面;
「你見過葉小釵了?」
踏出天月勾峰後,解鋒鏑見過很多人。
「葉小釵、葉小釵…」但他沒努力去回憶,這名字是跟這些人中哪個臉孔相聯繫;而僅是低聲覆誦。
「葉小釵無法言語,卻可以和素還真交談。」
但葉小釵此時該以蒼鷹身份行動,而非是葉小釵;一線生仍是納悶,解鋒鏑是怎麼遇上葉小釵。
「所以也是素還真的好友?」答案雖可預知,但情有層次,於現下毫無記憶之他,尚難知曉。
素還真的朋友很多;
自踏入界,這一路上紛至沓來,多的是追著他喊道為友之人。
「不,非但只是素還真的好友…」望著解鋒鏑,一線生搖了搖頭。但想對著千日之忘的人,該怎麼形容?
「我就是素還真最好的朋友!」不待一線生多回應,跟著一句自信滿滿,齊天變三兩句,就岔斷人交談;
「我是來問你一樣東西。」接又唐突插問道,方顯他真正目的。
*
這一夜葉小釵來到澄湖邊。
湖面水沉靜,波不興;
彎月如笑勾,而一星明亮,緊捱月邊閃爍。
僅卸了面具,且仍是一身飾以層疊靛藍之皓衣;
抬頭望向勾月,繼視其旁星辰閃耀。
跨步蹬足,身如鷹翱翔之姿,
疾掠水面,卻不起波瀾。
『甪端日行萬八千里,又曉四夷之語,聖主在位,明達方外幽遠,則奉書而至。』
思緒清明,心念唯尋甪端。
*
「我聽陰陽婆說,鹿什麼端之力?可以延命?」
回想起那陰黯洞窟裡,齊天變沒瞧清楚另一個人是誰,
但佇了半晌,終只聽見陰陽婆的聲音如此提道。
「鹿…端…」一線生皺眉疑惑,將這兩音又細消化了,才恍然悟道:「是甪端!」
那似為麒麟,同是神獸之屬。
「那是好東西囉?在哪?我也去看看。」話道稀有瞬然令人眼亮了起,齊天變一個箭步湊近一線生好奇問道。
「你取不了。」不待一線生開口,解鋒鏑便先回道;
「那神獸之器, 需要以極深修為召之,才有機會一見。」
雖不記得人,但通曉萬卷經書之能,仍未離腦。
「是誰去問甪端一事?」甪端之事一線生多少也聽聞過,卻借其力條件、機緣缺一不可。遑論其付出代價之高,就印象之中,無人成功過。
「看不清楚是誰吶…」齊天變歪頭想了會兒,又道;「從頭到尾我只聽到陰陽婆一個人的聲音。」
*
『要召出甪端之刀,長庚星最近月時,於甫里鎮外澄湖湖心之上,近釋至少八成之功,才能引甪端現世。』
而無猶豫,不覺惘然;
有些事順著心意他便定當如此為之。
『憑甪端之氣,人壽年豐。』
甪端之刀附有護命之氣,但與麒麟雙劍不同,甪端不認主,只須刀認為聖,便能取其力用。
葉小釵知道解鋒鏑不可能不動用四心之力;正因如此肯定,於是他也如此篤定。
『但就算盡你一身功力,也不一定能成功引出甪端。』
縱使盡耗氣力,是否為神獸青睞,不僅依個人修為,還得憑機緣;
陰陽婆坦然如此,他卻不以為意。
但憑甪端能多保一生機,於他而言,其餘便已是其次。
凝神氣聚,渾厚內力發自氣海,通至週身接續匯至於掌;源源不斷連轉間,漫漫金光亦漸次籠身。
*
只有一個人的聲音…
齊天變方語罷,解鋒鏑腦海卻驟現那朝相見;
「今日仍是尋友?」
『嗯。』
再回想起,那日鄰座來人的衣衫一角,似為水濡溼;
但客棧外晴空萬里,附近也無河經過。
再想起那日前朝夜裡,是細雨不斷,落了整夜的天月勾峰。
「啊!難道是葉小釵?」突來一句,驚斷他流轉思緒,而見一線生一臉惶恐急道。
「我去趟澄湖。」這反應僅是頃刻間。雖語道平靜,卻心下意急迫切。
雖仍憶不起何時何人,但他很確定如此掛懷,其來有自。
「一定是葉小釵!…」一線生益發肯定,人更又急叨 。
*
原是水波不興,澄靜如鏡;
但應那歲月積累淬鍊而成的宏深內力匯聚,金光照水,波浪驚沸。
髮橫落又飛掃,無亂那一臉堅定。
卻逆風掃過,
跟著一道藍若青天,衣袂雪白似雲身影疾閃而至,擋住跟前。
「不可!」
待不及人多生回應,
運上十足渾厚內力之掌,緊扣住他那正要出式雙掌。
「葉小釵!」
其實解鋒鏑依然還想不起這個人;
但隨那一聲於心斷然篤定為誰,
卯上全力緊攫,及那一反溫文儒雅的嘶聲阻喝,
悠悠長長,迴音於皓星伴月湖面上。
*
「葉小釵非但只是素還真的好友。」
那時語道葉小釵,仍不知該作何解釋,但想了會兒,一線生兀自又道;
「如果那刀對你有一分要緊,那對葉小釵,就是十二分重要…不論那是甪端之刀,或是麒麟雙劍。」
而後定眼望著解鋒鏑,最終是笑嘆;
「 而因為你是,素還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