役命(7)

「算了吧,韶雲。」那語調極為輕聲,就似晨裡偶曾聽聞的柔曲;「是我承受不起。」

「曲雲身上沒有虎印。」刻意避開眾人的空檔,韶雲才向佾雲提及;

證實這懷疑為誤應該高興,佾雲是如此,卻隱約覺得韶雲不甚釋懷。

「又挨著釘子?」

想來曲雲不會如此輕易合作,
偏偏韶雲性子老實,也不懂耍什麼計謀;
就算最後仍是得到結果,但過程必然沒那麼順利。

「沒有,這事總不能開玩笑;所以…他很合作。」

突湧上的思緒,
竟然是期待那虎印真在曲雲身上,
或許如此能有機會讓他一表願意生死護之的決心;
那情況總比一句承受不起,還來得容易想法子應付──

「總之,這件事還是得霓雲清醒;或許再向索溟打聽更多消息。」
「嗯,不過至少可以先鬆口氣。」佾雲慰道。

難得之前的事平靜許久,
思及那一番折騰,總是不願意雲門任何人再生意外。

「索溟呢?」韶雲問道;
「他說到城裡打探親人消息。」佾雲回道。

雖然他們也勸過索溟先靜養數日,
但尋親心切,也不好多加攔阻。

沉寂數日的飛天舞姿重現,
眾人奔相走告,不一會兒場子就讓聞訊後蜂擁而至的人群團團擠滿。

「我的好妹子啊,怎麼消失怎麼多天吶。」

場邊幾個仗著自己是熟客捧場的人語帶輕狎探問道,
舞者置若罔聞,顧自專注於舞,並無搭理。

不一會兒場邊便出現胡楊身影,舞者開始迴旋移步,朝邊場靠去;

「他們不知道虎印的事,所以好下手;明天我會帶人上路,在渡口碰頭。」

領了指示,胡楊微微點頭;
但仍是靜靜看完整場舞,才迴身離開。

「那幫人的確來到城裡。」

打探了一下午,索溟回到雲門便急向韶、佾提及消息,

「應該是還在找虎印。」

估算時間也不足月,役命之主必定是急尋虎印者,以讓兔屬再做交替。
雖然是先證實那印記不在自家人身上,但霓雲不會無故逢難,
思及至此,韶雲又詢道:「除了印記,虎印者還有什麼特徵嗎?」
索溟皺眉思量,半晌才忽然悟道:「啊,我想到了;聽說虎印的人好像是要為習劍者,數載修為,才能持住役命。」

習劍者?
這一線索莫又是讓人心更安定,
印記、習劍,這兩者曲雲皆不涉及,那虎屬之謂,也必然非指曲雲。

與佾雲交換眼神,對方也示寬心,
霓雲這件事應是純屬意外的機率又增加不少,
但也如此,仍算得幸。

「我想明天再去城裡一趟,或許可以打聽到我妹子的下落。」無論尋不尋的到人生還,索溟是執意也要找到役命者,向他討回公道;
「索兄病方初癒,又獨自一人;若遇險阻,恐怕難以應付。」佾雲語帶阻勸,是覺此時再又對上那幫惡人,必是寡不敵眾。

「妹子是我唯一的親人,說什麼也不能這麼放棄……況且真讓他們找到虎印,也只是順其役命成魔的野心;若不阻止,也是惡事一樁啊。」

千里尋親以足令人動容,尚能顧及不為惡人遂其所願,
此番義念,韶雲當下便允道:「索兄顧慮甚是,不妨明朝我陪你走一趟城裡,多少也有照應。」
索溟聞言即是推辭,謝道:「多謝韶兄好意,索溟一命已是貴門所救;如今府上尚有人重傷未醒,實在不好多再煩擾。」

見對方言多客氣,佾雲也勸道:「行走江湖,本就行義互助;再說役命一事成真,對正道也不是件好事。」
話雖屬實,索溟仍猶豫道:「但霓雲的事仍待查明,這段期間貴府自然是多所嚴防,若再讓韶兄撥冗陪尋,萬一突生事端…」

他也知道雲門以韶雲為首,而有佾雲輔之;
若這空檔讓人趁隙找上門來,單憑佾雲兼顧治傷、防阻之務,必難兩全。

「兩位好意,在下…」
「我陪你去。」卻是自門外傳來回應,伴聲而入,是曲雲的身影;
「我去,就夠了吧。」又逕向索溟回道,並不理會旁人反應;那語調決然,絲毫不留轉圜之勢。

夜裡仍是他和仲雲看顧著霓雲,
待過二更天,人聲靜寂;

「好好照顧霓雲。」曲雲沒來由丟出這麼一句,聽的人沒多在意,只回道;
「有啊,你看我照顧的多好,照我推算,最慢明天一定醒來。」仲雲回的是肯定,就似自己是什麼未卜先知,隨口一說便要成真。

「那最好;我先回房休息,明天一早得出門。」

難得曲雲沒回諷他幾句,霓雲的傷早也無妨,就待人轉醒而已,
也無需兩人緊守住;

「去歇著吧。」

他並沒直接進房,
繞進練武場邊,拿起劍,再避往遠離眾人寢居的空曠上。

拆了右手上的布纏,持起劍,緊握劍柄;
未出招,反先冥思…
肩上虎印、習劍方能持役命;
索溟若不是不知情,即是和役命之主也脫不了干係。

運氣至那持劍之手,果然刺痛陣起,漸感勺燒。
虎印是在掌,習劍反而成害;
他原就不習劍,更是在虎印於掌後,連持劍都出現排斥。

如果這一切是蓄意瞞之,
那對方是計算到他的不想讓人知道虎印之事的心態;

非友,即是敵;
若真為敵,明朝一行,索溟究竟是什麼底細也就不難得知,
虎印的人自動送上門,
役命之主就不可能放過這機會。

「這樣也好,直接了結。」

劍脫了手,掌上的印記炙紅;
這事怎麼惹來就怎麼了結,
沒探知對方什麼實力,不如就將麻煩帶離雲門。

終至拂曉,人再難入睡,
上回是怎麼毅然決然的離開雲門,如今想來,怎麼也難尋回那份果決。
事情不一定會是如此,
但卻怕那萬一,於是踏出後非隔山水,也隔永世。

「打聽到消息就先回來商量再說。」韶雲交代道;

正逢除夕,就算逢這事擾,節仍是得過;

「別鎖雲氣…」韶雲交代道;
熟知曲雲這習慣不好,佾雲也在旁提點道: 「解決不了的事,就先想辦法通知再做打算。」
「我只是進城而已。」曲雲冷回道,「別搞的一副像要生離死別。」

這麼說仍擋不了叮嚀再叮嚀,
才偕同索溟動身出發;
離開時步伐是走的乾脆,
卻要逼得自己疾步,才能壓得住頻想回首的掛念。

「…虎印!」

那一吼把仲雲從惺忪中全然嚇醒;
從椅子上急跳起來,定神才發現床上有了動靜。

「霓雲?霓雲你醒了!」

驟然起身惹起未全然康癒的內傷,
疼痛逼得一身冷汗,待片刻回神過,霓雲方急道:「曲雲沒事吧?」
「曲雲?他好好的啊,早上才和索溟出門去…」仲雲回道。

「索溟?」
一時間忘了霓雲昏迷已久,自然不會知道索溟是誰;
仲雲卻想起要先通知大夥一聲才是重要,便道:
「啊,這個等下再說…我先跟佾雲他們講一聲;你昏了好幾天,把大家都急死了。」

「曲雲人呢?」霓雲仍是無法先擱下憂心,仍不斷問道;
「曲雲好好的,人也好,嘴巴更好…你不用這麼想念他,等會兒啊…」

不管霓雲那問話為何,仲雲連忙先開了門,索性也省了找人,就朝門外大吼道:「快來啊~~霓雲醒了。」
那大嗓一喊,不要一會兒就聽見急急的腳步聲陸續前來。

「曲雲呢?」
「誰傷了你!」
「為什麼要打你?」
「還覺得不舒服嗎?」

房裡擠著滿滿是人;一開口,各自皆是疑問。

「等等,一件一件來。」

看不過那場面混亂,韶雲連忙出聲整理道:「讓佾雲先來。」
視察霓雲傷勢仍為首要,
佾雲先把過脈,問探幾句,才向韶雲點頭示道無妨。

「是誰下的手?」確定人沒事,韶雲便從起頭查問,
「我不認得那幫人,他們堅持說我有他們要找的人,逼我說出住處。」霓雲回道。

「是跟虎印有關?」佾雲接問道;
聽聞“虎印”一詞,霓雲連連點頭,神情焦慮道:「對,你們也知道了?那要看好曲雲,讓他小心啊…」

虎印一事只有韶、佾較為知情,一聽霓雲說道,馬上也反應過來;

「你放心,曲雲身上沒有虎印,我們查過了。」佾雲慰道。

「虎印?那是什麼東西啊?」其餘的人是聽得一頭霧水,耐不住性子,仲雲便先提問道。

「可是對方直說有虎印的人是我認識的…你們確定過曲雲真的不是嗎?」霓雲仍極為不放心問道,
雖不知虎印的意義為何,但只知對方似對此不利;「他們說,去年跟我一起進廟的人身上有虎印。」

對方那麼一提,霓雲馬上是想起安太歲那日的意外,
他在窄巷裡發現曲雲時,曲雲仍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,
是不知道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,問起曲雲也只說遇上人打架波及。

究竟是牽扯上什麼麻煩,也唯有親問曲雲才知曉。

「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印啊?」一旁仲雲仍是急著想搞清楚狀況,但顯然沒人搭理。

「這事後來有生變端,但你放心,我們知道虎印的事後,就查過曲雲肩上…」待不及佾雲說完,霓雲訝道:「肩上?」
「嗯,有人告訴我們,虎印是在肩上,所以…」韶雲又解釋道。

「不對,不對…不是在肩上!」霓雲連聲否定道;「我聽對方說,虎印是烙在掌心上。」

總算聽出些什麼可以搭話的地方,也不顧自己一知半解,
仲雲就插話道:「哎呀,那曲雲也沒有,他掌上那一圈是被我打出來的…」

一語說罷,眾人眼光全急轉向仲雲而一陣訝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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