趕著十五安奉的日子，往寺裡的路上清早起來往行人便開始絡繹不絕。
若是依照平常人家習慣行事，這一年到頭要進廟上香的日子，絕對不是這麼一兩
回就可以打發的了。
但可能是這類的事自己向來是沒弄清楚過；
燒香拜佛，偶爾庭前看見霓雲和遊雲在打理著，要多問幾句拜些什麼個道理，
還是心血來潮想幫上點忙……
「曲雲，這是壽金……。」
大概幾次累犯錯把拜神明用的金紙拿去燒給好兄弟後，就再也沒有人認為他能幫上忙。
若非這幾年才輪替一次的安奉太歲，加上諳曉規矩的霓雲陪著他走這一趟；
就算他真是誠心拜佛，大夥也都只會認為他犯上大不敬的可能性來的高。
「步驟全寫在這上頭，路上記得再看過。」
臨行前遊雲再不放心塞了張小抄，就看人仍是憂心忡忡，不忘再跟霓雲交代再交代。
「哎呀，怕曲雲忘那就乾脆來模擬一次好了；來，我犧牲，坐在這裡給你拜。」
雖然原本估量著早起進廟才不用跟人擠，實際上還是沒提早多少時間出門，
就因為再浪費些功夫修理仲雲。
※
「你在這裡等著，我去買些太歲錢。」霓雲交代著，讓他先在原地等候。
這細節若不是隨行的人懂得，他也只清楚進廟拿起香拜一拜；
那廟堂上供的是什麼神哪位仙也從沒清楚過，
反正就是雙腳一跪，都一句『眾神明在上……』帶過。
「唔，我到那邊等……」
也不清楚霓雲是否有聽見自己說到對街等候，
就見人匆忙的鑽過人群間隙進了店舖去。
佇在路中半晌，自覺突兀，就也避開那熙攘人群閃身到路邊等候；
但那人多到是超過他意料，
迴身間，道上卻突又湧現一波人潮，混亂視線，沒了對街人的身影。
「讓讓……讓讓……」
避退人潮擠迫的路邊小販再向路旁後進爭路，
這麼一推一擠，待站定了身，早已是被逼進道邊狹巷間。
還好這樣的事是幾年才輪上場一次，雖然這事只要幾個時辰即可辦妥，
但就這麼一番折騰，卻比那韶雲押著他們練上一天武還來得教人吃不消。
擔心回頭霓雲找不著人，沉住一口氣，就待要花些氣力再擠過那人群；
身後傳來一聲異常，讓他急收了腳步。
非若是習樂者的聽力敏銳，來往人聲鬧哄中是難聽出那陣鏗鏘聲響；
或又是曉武者的慣性，就算他不以刀劍為器，卻也立即辨別那撞擊之聲非比尋常。
「恕虎參難以從命！」
循聲輕步往尋，在巷道深處，便聽見這麼一句決斷。
他曲雲向來可不好事，但可能是長期在韶雲大義的耳濡目染下，
腦海一句『拔刀相助』驅使，讓他違背自己習性再聽聞那群陌客交談。
「虎參你動手啊……」
女聲焦急，像是催促著那名為虎參的人做某事；
接續一金屬擊石聲響，似是刀劍擲地，而起初男聲又怒道：
「我今日殺了貳娘，來年此時，是不是再換兔末刃我？」
「哼，你…..」隨後低沈一聲悶哼，卻是刻意闇聲，隔牆無法細聽聞。
正估量這事似是脫不了些私家恩怨；
要不要出手？還沒自問出結果，卻那女聲突慘呼道：
「虎參！」
「哼……我自了生路，還不斷了你這……大業……」
那名為虎參的人語氣突轉虛斷，末了再無聲息……
擱下手邊供拜的祭品，換替上腰間的笛，
聽這情形顯然是鬧出了人命，就再也不用多疑；
推測那低悶哼聲的人敢情是不會什麼善類，但若要出手，得先清楚這些人來路。
「曲雲！曲雲！」
身後巷口傳來霓雲尋喚聲音，
卻這聲音來得太不湊巧，隔牆之人旋即察覺有異，而接連衝出。
突生此變卦，曲雲還來不及迴避，硬生是和衝出的人撞上。
奔出的是位姑娘家，但打扮甚異，不若那城裡街坊平常婦女；
顯色衣飾，彷是邊疆異族才見，
那女子頰邊竟有奇特紋繪，更令人覺得怪異。
但現下女子狀極狼狽，一臉驚嚇瞧望曲雲；
「妳？……」尚不及詢問那女子，後頭又撲上個身影；
女子情急一手拉勾曲雲臂間，閃避至後，
捷迅而至的人影並無視女子這拉人抵擋的動作，狠急就往這方撞來。
「小心！」
躲至身後的女子疾呼道，曲雲幾乎也是立刻反應，
馬上是以身護人，持笛捍隔開來者。
緊追而來的人也是個女子，
但也許是武功不俗，防擋之間，卻覺那驟來之氣勢不使上相當氣力竟也是無法敵擋住；
而來人並無出聲，仿若似曲雲於無物般，逕向那女子接連發招。
「留這東西只是為害……」躲在身後的女子邊是踉蹌閃避，又如此忿忿急道。
提到有物，曲雲立刻是留意到女子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；
但物隨人晃閃，只瞧見光影明滅。
看來者仍是未加鬆下攻勢，雖事理不明，總是也不好袖手旁觀；
曲雲一個劍步再擋入兩人間，出力一掌挌退開來者邊道：「有事好說！」
「哼！」來者只是瞪眼以回，全無善意。
「成全我……」身後的女子突是如此說道；曲雲還來不及反應，手中卻突然被硬生塞入一物。
女子隨即又向追來的人怒道：「事情到此了斷，你休想再利用任何人來完成你的野心！」
而後幾乎是用足了全身的氣力般，雙手緊扣住曲雲的腕，身軀抵近，霎時間緊沒入那異物間。
「姑娘！」瞧清了自己手裡握著那似刀又像劍的一柄，曲雲一臉錯愕，倉皇間驚亂失序。
「多謝…….」那女子卻語帶感激，神情安然道。
握在手裡的異物似突然灌注一股炙熱高燙，想掙扎離手，卻又緊附住無法甩脫。
「曲雲！曲雲！……」
霓雲的聲音似近而忽又飄遠，曲雲只覺心神突然恍惚，四周景象急環轉著。
印象似手突然被震脫，
也像是渾噩間有人逼近身過，喃道數句又離遠……
待眼前一切恢復，卻只見一臉焦急的霓雲；而四周空蕩，就連那該氣絕的女子也未見。
彷若一切只是幻境，從無真實發生過。
「曲雲！你沒事吧！」霓雲急道。
緊握起手，再證明那曾有的握感已消失，但那皮肉緊痛；
曲雲張開低望著；掌心卻已烙下一圈印記，火紅深印，狀似成虎。
「哈哈哈哈……明年……」
記憶中那低喃，似乎是道說來年……說來年…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