儘管隔了甬道外好一段距離才停下腳步，
身後透出的一股熱氣，還是讓人倒抽一大口氣。
「沒事吧？」韶雲問道。
顧不得人受不受得了這般疾奔，
一把拉住鍾雲往外衝，
脫離了焚風，逃過一場險著，
但畢竟底子沒韶雲深厚，
這場疾奔，竟也是讓鍾雲氣虛到只能點頭以對。
半晌，才勉強喘道：「沒看到瑟雲和…」
韶雲驀地搭上鍾雲的肩興然道：「是曲雲！那是曲雲對吧？」
少了韶雲一份熱切的企盼，鍾雲應道：「是很像曲雲的人。」
那人是有曲雲的臉，卻沒有曲雲的紫髮和對他們的一份熟識，
更何況事隔兩年，
這裡回到雲門的路途，也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。
就算曲雲平日再如何對人淡然處之，
對兄弟，鍾雲相信他放不下兩年的心。
「是他，真的是他啊…」韶雲低喃著；
語氣卻是漸帶著不肯定而益顯淡弱，
很希望是，卻也無法反駁鍾雲的看法，
就只是那麼倉促一瞥，和一聲聽似熟悉的聲音，
能證明一條早逝的生命？
「敵友不分，但對方強行帶走瑟雲是不爭的事實。」
鍾雲語氣堅定的續道，心境卻也暗中起伏著，
卻也懷疑是特意舖陳的陰謀也說不定，
若是刻意，
一旦挑起韶雲對兄弟那份執著，只怕是陷入詭計也無法自拔。
「韶華無雙不是隨意人可以使的出。」韶雲回道。
一言讓鍾雲暗聲喊了糟，就怕正如自己所料…
只聞韶雲旋即又道：「先救瑟雲要緊，其它的，再留心求證。走吧，進鎮上找人。」
語罷，向著霧中模糊的街道踏進，
鍾雲望著那漸入白茫中的身影，
那當中有股斷然的果決是他陌生的，卻是欣見；
鍾雲匆匆跟上那腳步，跟上心中那份信任。
※
扶助著喝盡碗中的藥，
再把過一回脈，霧老轉頭道：「天亮後，人應該就會醒來。」
沒來由的，竟也直覺回道：「多謝。」
霧老顯也是為他的舉動異愣了下，沒多問，只是微點下頭。
「這個人…」
看著霧老眼神中閃過絲疑惑，想開口解釋，霧老卻又先回道：「不要逼你自己回答，記憶是要自己願意去回想起，答案對我而言並沒有意義。」
釋然的笑點著頭，仍不免又再道：「多謝。」
「我也該去探看霧少的情形，離天亮還有段時間，趁這空檔，你也多少休息下。」
再探看床上的人一眼，確定一切都妥當了，霧老便起身離開，
沒走幾步，身形卻無端的晃了下，
「霧老！」連忙上前扶住，霧老則已是先行支撐住桌緣穩住阻道：「我沒事，累了點而已。」
沉壓住那份閃晃過的虛累，恢復平常，這才又向外走去。
這是警訊，霧老心知。
※
「這霧未免也太濃。」鍾雲疑惑著，卻是視眼前的霧阻於無物。
這點霧，比起雲門上常聚起的雲嵐還算輕微些，
雲門幾乎是終年籠在雲繞中，
習慣了那環境，
就算閉著眼不看，就只是感覺雲流稀薄厚重間的差異，也能辨清前方是否擋著東西。
「這地方也是特別，霧起得巧妙，正好罩住這城，若是外人踏進來，只怕也弄不清霧裡藏的是座城吧。」韶雲回應道。
這麼聯想，莫非甬道也是個刻意，沒能步過甬道的人，自是無法進的了這城。
「一片霧茫，要上哪去找人？」鍾雲憂道。
霧亂不了他們腳程，卻是擾了足以分辨瑟雲下落的雲氣，
看似自然的景象，其中卻也似是隱含著幾分巧思安排，
連雲氣也無法細分出，若是平常人行於霧間，更是難察霧中氣息。
「霧終會散，就在先走探過這城內外弄清楚這地方。」韶雲回道，又言：「離天亮也沒多久時間，晨曦一出，霧就該會散吧。」
語方歇，卻是聽聞到一陣孩童嬉笑聲：「快啊，天要亮了，慢了等會霧再起就又看不見…」
嬉鬧聲讓兩人噤住聲，又聽聞道：「看誰先上小丘啊，最慢的要當烏龜。」
接著是一陣腳步紛沓聲，
毫無猶疑的跑步聲，似是霧並沒阻礙住孩童們的視野。
正訝異著，腳步聲突地停了下，問道：「大哥哥？你們是誰啊？」
韶雲低頭看到聲音的來源，是一名著黃衫的小孩立在跟前，
跟著一句問話，身後接連又是幾名年紀相若的同伴跟過來。
應是方才交談的那群孩童，
竟是在霧中也察覺出有人在周圍，
鍾雲倒是先反應過來，先蹲下身和小孩問道：「我們是來找朋友的，小朋友，可以告訴我這是哪裡嗎？」
那群小孩仔細端倪了韶雲和鍾雲，似是能感受兩人的善意，回道：「這裡是霧都啊？大哥哥，你們要找什麼人？」
鍾雲正思索著要如何形容瑟雲，韶雲卻先是蹲到那孩童面前開口回應道：「有一個黑髮，然後大概有這麼高」韶雲比劃了下，又續道：「穿著素白長袍的人。」
鍾雲不由得暗自罵了聲自己的不察，
人既是會往這裡跑，可見那帶走瑟雲的人，必是熟於此地，
這種情況下，打聽那人絕對比打聽瑟雲來的有用。
那孩童想了想，又問道：「腰上是繫著白紗嗎？」
這下換韶雲無法肯定，只聽得鍾雲接道：「是，就是他。」
就見那群孩童原本疑惑的小臉換上近崇拜似的神情道：「大哥哥是守衛者的朋友啊？」
這回答聽的兩人一頭霧水，但也只得佯裝無事又等候孩童透露出更多訊息，
「啊，大哥哥要不要跟我們走？，我們正要去看『儀式』。」
「儀式？」鍾雲惑道。
「是啊，在破曉時分，霧散去時，霧山上的守衛者會…會…」
那孩童似是一下也不知該如何形容，支吾了半晌才又續道：「反正就是能看到守衛者進行儀式，山頭上會放射出金光萬道喔！」
那孩童說罷，緊接著又喊道：「糟了，快天亮了！」
不待回韶雲他們回覆，跟著一陣急促的奔跑聲，那群小孩又竄進霧中；
毫無選擇，韶雲和鍾雲只好跟著孩童後頭走。
※
床上的人未醒，
但天似漸亮于東方，也只好先擱下人，
每遇破曉時分總要到霧山頂上練幾回招式，
說是練招，其實更重要的是替傷重幾近於死的霧少掩人耳目。
一方面是為穩定霧都民心，
一方面，也是為了警告那些躲在暗處欲置霧少於死地的人別輕舉妄動。
步出屋外，尋著迂迴路徑登上霧山頂，
恰正迎上第一道曙光，嵌進原是暗沉的穹蒼。
靜待，
望那山下一片原是矇矓的景，隨日光煦風揭了開。
凝神貫注，
氣聚於丹田，為臨發的一掌做準備，
應著運氣，雙掌開始泛出閃點金光，
望著，
突然想起甬道中也同樣使出這招式的人。
憶起那雙熱切的眼神，心陡地緊縮了下，
有些痛，卻說不上為何。
伴著宣洩心中一股鬱悶，
低喝一聲，
反射出光耀，盡散於頂天。
※
「哇。」看著那山頂的景象，一群孩童又開始嘩然。
「是韶華無雙…」鍾雲愣神道，卻也難掩話裡的驚訝。
韶雲無語，
只是凝望著那山頂上映著光芒而顯得耀眼非常的雲采，
也許是，也許不是…
反自囑咐著，竭力勸說下心裡漸起的激動，
若那不是企盼中之人，則過多的期待下，
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辦法再承受一次事實既定的打擊。
但若是…
「走吧！去把人找回來。」韶雲向鍾雲說道。
鍾雲確信在那堅定的語氣中，
韶雲指的，應非只是瑟雲一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