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天剛亮,佾雲仍舊到鍾雲房裡叫人起床,好趕在正午前,將苗圃裡的藥草搬移。
那自寒地移來的稀有草種,是習慣了低溫風寒又汲取水份甚少。
於是儘管雲門位處高地,卻時已至夏,總不免晨來近午的日光仍是炙熱。
但少了日照又無法茂盛,所以夜來擱至苗圃裡承那朝露晨光,而趁正午時分前,又得移至長廊下避暑。
「這些草還真不好照顧。」鍾雲蹲低身望著眼前一片青綠,突是有感而發道。
初時沒多注意,總到整理時才發現幾株枯萎。帶回的幾株草一度覆滅,待得了訣竅,才從所剩無幾的藥草再慢慢培植起。
「至少比練功輕鬆吧。」佾雲笑回著,卻是所言不虛。
栽植培養了人好耐心,這點卻是習武多年也沒累積出太多。
換做是弄劍舞拳,不過一會兒鐵定是讓鍾雲一臉倦態。
「是輕鬆,況且有你比我細心多……」拔清旁生的雜草,鍾雲一把拎起幾盆藥草續道:「不然這些草就算是沒被曬死,也讓前些日子夜裡的大雨淹了。」
那幾場驟起山雨,是落在深夜熟寐間。
雖然是讓雨落急聲吵醒過,但睡意矇矓,卻也忘了那嫩芽經不起這麼大雨。
待到天明憶起奔看,是虧有人細心,早一步將那幼苗遷至簷下。
「大雨?」佾雲一臉疑惑,似乎是那話裡他錯過了什麼?
晚憩的習慣向來讓他是就寢後便睡的沉,若非人聲異常,不到晨時,他是極難醒得了。
沒察覺到佾雲話裡疑問,鍾雲仍又顧自言道:「這草要捱不了熱卻又碰不得太多水,就連上回曲雲問起,他還說這樣種的活也真見鬼……」
※ ※ ※
「今天肯定不是曲雲做菜!」望著灶房桌上成堆的食材,隨數了幾堆,霓雲便如此肯定自語道。
那過量的食材,自來只有其餘的兄弟才會如此算計。若輪到曲雲,多把自己缺席的情況預知納入。
「怎麼就七份?」記得是一次和遊雲察覺到,向曲雲提了疑問。
「反正不吃煮了也是浪費,蹧蹋七份就夠了……」應話的人是頭也不回,隨手拿起一旁擱放著鍾雲前夜先替他分好的配菜佐料,但下鍋前仍是遲疑的頓了會兒。
「曲雲從不準備自己那份,煮好就跑,是以免毒死自己。」那天吃著一桌說不出所以然的菜時,仲雲似乎這麼抱怨過。
後來霓雲和遊雲卻都學會以此現象為指標。每當那桌上擺足了八人份的餐飯,也許人還有機會出現。
「應該還在睡吧……」霓雲望向那排長廊盡頭的門仍深掩,似乎可以預見再沒多久,曲雲又要滿臉不情願被押出來用膳。
※ ※ ※
「唉……」場上的人停了下,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接下動作。
過了幾回招,人不見疲態,卻也沒平日那般興緻高昂,反倒長嘆聲,讓一旁的人起不解。
「仲雲啊,你人不舒服嗎?」虧騰了空閒來陪人過招解悶。
天晴的午後最適合睡,瑟雲難得是犧牲了這麼大好天氣。
「瑟雲,你不會覺得有些無聊?」
「是嗎?」
「好像少了點什麼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可能是你太無趣。」
「是啊?」
沒有期待中的爭吵,仲雲這才發現無聊是其來有自。
不經意探看四周,卻不知自己所尋為何?也許怪在今日氣氛太安靜。索性是放下習練用的木劍,又道:
「算了算了,不練了!睡覺去。」
習慣兄弟這麼沒來由的脾氣,瑟雲倒也沒有太多反應,收了劍,正好也合他意休息去。
「今天很安靜啊,連半點笛聲都聽不到?」
思及人便朝那曲音常傳出的林裡望去。
那聲音就像習慣有風有雲一般,該是自然有的,少了是不一定會如何,但心裡難免微有不適……
※ ※ ※
這一日是不同,有人很快便留意到。
「又上哪了?」
來回的腳步沒停下。那急行身影,倏化成一道鑲紅白光,似風般逡巡林裡崖邊。
嘆了聲,是確知今天人不在。
其實這有跡可尋的;
自前晚窗邊不再瞥見那漫走的身影,從晨裡少了的笛聲,或是練武場上該會零星傳出的爭吵,和席間那空擺涼了的飯菜……
甚至才察覺;那已持續一段時日,總莫名等在他房裡的杯茶也突然不見蹤影──
那茶常是過濃帶苦,而總也以為是事務繁重的遊雲趕忙沖泡。
「茶?」
後來遊雲看過那杯底殘剩葉渣,可惜道:「啊,這是最後一批春茶了,是誰還這麼個浪費亂泡法。」
才知是另有其人,而非他原先所想。
韶雲再嘆了聲,直覺更又肯定今天人是不在。
「記得回來啊……」低聲喃著,也不知如此是說給誰聽。
那掛心又從日落再晨起,直到不在的人歸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