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葉小釵、你是葉小釵對不對？…」
領路的人說終於是等到他。
在那日走進千峰疊翠，並又有飛瀉瀑布的深處；
路盡終南深山中，
先見一座臨淵亭臺，幾尺外是處別業。
沒來過該是陌生，
但踏上亭間，那雲湧山谷間，卻似懸天之池。
別業新建，型卻熟識。
『仙境…』
「是啊！美的像仙境對不對？」
領路的村人，雖是聽見了人低語，卻不知那話中真意；
但可以確定的是不負人所託；
這別業建好了年餘，幾倍於工資的酬金也領了年餘，
才終於是等到要住進來的人。
事要辦的圓滿，
才能無愧於那一筆可讓一家口終生都不愁吃穿的豐厚謝金。
交待這件事的人叫「素還真」，
要等的人叫「葉小釵」。
這兩個名字深深烙記在村人腦子裡，
年餘來，
一刻也不敢忘記。
※
「行到水窮處，坐看雲起。」
年餘前，
素還真常把這句詩掛在嘴邊。
「好友你覺得終南山如何？」
我還以為素還真只是說說，
沒想到他真的跑到終南山蓋了屋。
「很好啊…記得把占地要大一點。」
這是取鬧話，
其實琉璃仙境已經夠大；
大到足以讓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將每個角落安個機關；
「退隱就是要休息，何苦還弄個闊地來折磨自己？」
那地方會有茶有琴。
若茶不煮，有琴不鳴；
素還真說，
那人一定行於山水間。
※
只差不是翠環山，
也只缺那玉波池。
別業生得與仙境中的屋舍幾近相同，
只是窄了些，
雕工也沒那麼講究細緻。
「吃的和用的，都替你準備好在屋裡。」
其實這句話是蓋屋的人交代村人再轉述的，
但也特別提醒過，不要提及這一切是誰留下。
見著便知，所以不用再強調。
村人謹記著人所交代的事，
所以話出口前，也是再三思量。
而葉小釵也並沒有太多疑問，
就如同為什麼他會讓一切似是偶然卻也太巧合牽引至此。
※
「你覺得你有退隱的一天嗎？」
我問過素還真，
尤其在他每回閒暇時便提起退隱的事時，總又好奇的如此問道。
「人不退，心退。」
但果真如他所言，又為何真是要在那些談及的地點真的造起屋來？
「前幾天我到那裡看過…」
不論那裡是哪裡，
素還真也當真都去過一回後，回來再認真的提起。
「你沒找葉小釵跟你去看看？」
不知是哪回我無意間接了這麼一句，
素還真只是笑著答說，
你不懂挑剔這些東西。
※
村人注意到葉小釵背上的刀劍。
奇怪的是退隱的人，
為何還要背著這些沉重的東西。
「這樣問是多事了…但我還是很好奇大俠您是退隱？…」
『嗯。』
出了聲，卻點不了頭。
他是退了，
從紛亂、茫亂與挫折中。
「也好，江湖亂的…」
其實對於江湖，實際絕對是比村人所知的來得還複雜；
村人懂不得多少，
但他知道村頭外那片荒野上，總不時有不知名的屍首橫曝。
他親眼看過的，村民也談論過的，
那些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。
或許村人了解的不多，
但他知道，平常生活的人，絕對不會是在那裡的人。
「啊，對了。房子後頭有挖個池。」
村人邊說著，邊是不好意思搔了搔頭。
在屋子後面挖著池是他的主意。
蓋屋的人並沒有說，
是在這年餘的等候中，幾回來這裡看著屋後那一片小雖方整的地，
心血來潮，突然覺得掘個池也不錯。
依村人的話向屋後步去，
果真看見邊坡尚有積土的池子。
空蕩蕩的，
唯有幾株水草。
※
「葉小釵真的要退隱了？」
其實這該是我們都期待的一天，
但直到這一日你真的離去，
我卻反而是有些不捨的向素還真問道。
你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，
事非圓滿，
但這未嘗不是個機會…讓你就此遠離紛擾江湖的好機會。
素還真點了點頭，
雖然他沒回我一句肯定或解釋…
掛在他臉上是笑，
我卻覺得這大抵是某種已達極限的偽裝；
所以再也不能多說什麼。
無論今日你離去的理由是什麼，
我猜素還真都是這樣反應，
笑代表他很樂見你歸去，
那沉默是否代表遺憾無法與你同行？
「啊…我忘了讓他把刀劍留下來。」
良久，
久到我早就另起了話題，不再問你；
忽然素還真蹦出了這麼一句。
你離去時仍負著刀劍，
素還真送你的，
最後一副刀劍。
※
有時我覺得日子過的飛快。
但每天都看見素還真在相同的時候踏出房門，
差不多的時間時就踏進亭裡先試幾聲音準後便開始彈琴，
然後直到某個特定時辰琴聲也差不多告終，提來的山泉水也差不多煮盡時；
進房，整日也過了一半。
也許午後素還真會出門，或做些不同的事。
在日復一日看著相同的情景時，
其實算算時間也才過了幾個月。
素還真還是素還真，
並沒有因為你離去，而如許多人所想的那般會落寞孤寂。
許多人仍會來仙境找他商量事情，
同樣也許多人會來仙境要他性命。
風風雨雨，或是風和日麗；
揮揮拂塵，素還真茶還是飲，琴還是彈。
「應該把刀劍留下再退隱去…」
素還真甚少再提及你的名，
除非人問，除非人提；
偶爾想起，才聽他自個兒又在那嘀咕刀劍的事。
持刀抱劍了一生。
素還真大概是忘了，你如此說過你的刀劍；
自然是你往哪去，刀劍相隨。
久了，
人自然會遺忘一些事；
「終南山？」
在我是這麼認為時，
卻在某個白蓮盛開而你恰巧不在的清晨，
仙境來了個住在終南山邊的人。
「這裡是不是住了個叫素還真的人？」
那村人大略的形容一下，
肯定了他認得的素還真是住這裡沒錯後；
我突然想起那也差點被我自然而然遺忘…素還真曾提過的“終南山”。
「我是傳話來的…」
村人是幫素還真在終南山蓋屋的人，
原來他真的跑去終南山搞了個別業；
「…啊，一模一樣…」
在傳話之前，村人抬頭望見那素大賢人的住房，
卻不是讚嘆，而是一句惹起我興趣的話來。
原來終南山下，
有座生得與琉璃仙境相似的別業。
「有涼亭？」我好奇的問道，那村人果真如我意料的點了點頭；
「亭有琴？」自然，這問題也離不開肯定的答案。
我可以理解世上再難有第二個翠環山，
但池好辦，掘塊地，這並不難仿。
「那肯定有個盛開白蓮的池吧！」
我比了比那有蓮盛開的玉波池，
村人順勢望去，卻不解的搖了搖頭。
「為什麼一定要白蓮盛開的池？」
在我也錯愕間，村人說罷這句，便將張字條遞到我手上；
『境中有池，而待蓮生；但守月餘，不見花開。』
村人說在那很像仙境的地方，你曾住了月餘，
卻有天晨裡，你交付這張字條後便離開。
村人說他挖了個池，
卻沒種蓮花。
「我問那位大俠要往哪去…」
在你離去前，村人曾如此問你。
你只道你身退，
卻心念無法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