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從得到消息的那天起，
葉小釵開始懷疑起素還真的用心來。
而原本那些日子他總會替仙境主人抵擋掉一些來意不善的訪客，
但隨著那存疑心更重，
他的態度開始在轉變，從怒顏格擋，漸至不聞不問…
甚至到後來，偶爾他會靜下心來聽那些人怎麼說到素還真的不是。
「素還真根本就是在搞陰謀！」
武林盛傳著印心洞的一切根本就是素還真在背後指使，
「葉小釵，你也只是他利用的棋子之一啊。」
有時一群好事者圍著他輪著指證歷歷，
原本自己還能耐著脾氣，不發一語的靜聽，
但他突然發現自己有時居然不自覺的跟著來人的話微微點著頭…
「這才是真相？」
晨裡靜坐時，劍客不再心如止水，
反問著自己，
而那份以為是堅定不移的信賴，開始在動搖。
「哎呀，那些話聽聽就算了……」再上仙境，秦假仙如此勸道。
一向嘻哈鬧鬨的幾個人似乎也察覺到葉小釵的矛盾；
那時流言正充斥整個武林，
素還真不在，正道看似是群龍無首；
另足以為眾人仰之的一頁書也奔忙於天女之事。
「如果連你都動搖了……」秦假仙憂心道；
葉小釵搖了搖頭，
但否定的是誰？卻沒人知曉。
※
當那種心情漸醞釀起，
以往不輕易顯露的情緒也開始在葉小釵臉色能察覺的到；
「知道嗎？據說現在道上走動的臥雲就是素還真…」
「如果這是真的，要是連那葉小釵都不知道，稱那一聲好友，豈不是太可笑？」
不曾有人敢在葉小釵面前提起這些事，
但那些話流轉間早已進了耳裡；
『秦假仙，麻煩你將這封信轉交給臥雲。』
某日夜裡劍客寫下了邀約託付，似乎是想為心裡仍存的一絲猶豫做最後斷定，
而後不知消息是如何傳開，
據說葉小釵在那信裡約下玉波池蓮花成實時，若仍有誠意，就有請故友至池邊一晤。
「故友？這指的是誰啊？」
仔細辨出那話中含意，猜測便又紛起，
臥雲現出的時間不長，在此之前，葉小釵也並無聲言過認識此人；
「葉小釵應該也在懷疑素還真化身臥雲一事騙了他吧？」
說這封信其實意在揭謊，
無論來朝玉波池邊是誰赴了約，葉小釵幾乎都可以肯定，素還真對他有所隱瞞。
往後劍客極少出門，
日日默然靜佇水邊直至那一池綠意間現紅粉，
而後連日花開，
刻意到仙境邊探望的閒人來往傳言道，
自晨曉日落，只見劍客孤立蓮池畔。
※
「我實在不敢相信，素還真竟然說出這種話！」
也許是怒不可遏，
半路上會面同行時，秦假仙一見著葉小釵，脫口便是怒罵；
「你知道嗎？素還真竟然說：『應該讓業途靈來取代秦假仙。』；也不想想我老秦這些年來怎麼為他勞心勞力，素還真竟然這樣說！」
也不管先前爽約的事或是葉小釵原本就有的疑慮，
秦假仙索性罵的起勁，僥倖道集音堡的真相讓他有所了悟；
「葉小釵，要是準備好了，你也該去了解真相。」
劍客鐵青著臉卻心更沉著，只應道將會擇日前往一探，
彷彿連最後僅剩的希望也落了空，
那日劍客自仙境離開前似是訣別般到盛極將謝的蓮池邊望了一眼，
往水月兩忘軒的路上，巧遇劍客的路人事後則信誓旦旦的說著，
他們清楚看見葉小釵臉上，滿是忿恨不平的神情。
最難是交心，
但真心相交之後，更難是背棄。
夜裡劍客輾轉反側，
醒著時總提醒著對方會是如何背棄他，
但偶爾累極入睡，夢境轉了幾回，卻皆是浮現每回浴血奮戰時，
對方總不斷提醒自己要小心的堅決但又幾許焦急的臉。
※
「要是這法子不行，我們可以再從長計議…」
趕在葉小釵要出發往集音堡之前，秦假仙找上門再問道；
僅管這事商量了許久，但總覺葉小釵有遲疑，
仔細思量，想可能是怕被那集音堡裡的金言動搖；
「我知道這方法有些為難，再上這陣子印心洞傳言的事…」
近來每個和葉小釵有過接觸的人都明顯感受到了，
為了臥雲身份和印心洞之事，
葉小釵的反應，顯然對素還真多有不滿。
「前幾天說的事只是我故意要在路上張揚的，你可別真的擱在心上吶；還有那個請帖的事啊…」
話道至此，秦假仙卻突然不知再如何接續；
那聽來的金言他仍可以解釋出是為讓對方誤信自己中計，
但對臥雲邀約一事，只急著要說明非關誠信問題，
可要如何解釋的合理，卻一時也為之語塞。
「總之，我老秦敢保証，集音堡裡的都是謊言。」
『放心。』
葉小釵並未多做解釋，只逕自向著集音堡而去；
或許要擔心將聽見的什麼樣的話，
但他更擔心的，自己是怎麼樣的心應對。
※
「歐陽上智，葉小釵的二十年換我來用。」
很難想說著這話的素還真是他所認定的生死至交；
事後每個人都親眼見著葉小釵的怒，
那憤恨驅使劍客疾走於各處，就為糾出那偽善者的真正面孔。
「其實這都是事先設計好的啦。」
其實也要到集音堡主入了耆老迷之後，秦假仙才敢這麼說道，
無非是因為葉小釵的憤怒太逼真；
儘管這是好些日子前就開始計劃的主意，但葉小釵過了好一陣子才允諾配合，
再經歷這中間的一些波折，
他險些也就要以為，葉小釵真讓那集音堡的金言所動。
「但是我看葉小釵真的很生氣的樣子。」
業途靈他們仍是存疑，認為葉小釵這之間一定動過怒；
「對啊，就算金言的事是設計好的；但他對臥雲下帖的事……」
「那是意外、意外啦！」
那事其實每個人都知情，卻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合理，
「你想想嘛，要是臥雲當真是素還真，接了帖沒赴約也說不過去。」
但是沒人赴了約，那擺明臥雲並不承認自己是葉小釵所指的那位故友；
這事怎麼說來都難免會讓人心理有些疙瘩，何況是葉小釵要怎麼想？
「哎呀，顧全大局，難免有時要有所犧牲嘛！」
如此結論最是合宜，秦假仙心想道，等有機會再見著葉小釵，也要如此替素還真解釋；
說謊有時是逼不得已，就算傳言最終是事實，
他相信葉小釵也能夠理解。
「是這樣嗎？」
其它人仍存疑，只覺這麼一攪和難說不留什麼影響；
「我看我還是先去找一趟葉小釵好了。」秦假仙喃喃道；
說到底也難免有些不安，
就怕這事是弄巧成拙，誤了兩人彼此間的信任。
※
葉小釵不再提及當初的紛擾，
之後當故人再歸時，傳言應驗了；
雖日後提及此事，旁人總為當事者多做解釋。
素還真未曾說明什麼，
他自己更沒有如外人想像中經歷過什麼受騙、而後諒解對方的轉折；
『蓮花結實時，有請摯友到池畔一晤。』
只靜靜待到那蓮花謝盡後的數日，
池裡又恢復一池青綠，花繁不復見，只生蓮蓬處處。
「我來赴約了。」
緩步至靜坐中的劍客旁，來人輕聲說道，
擱上方才摘來的蓮蓬，隨手剝出幾顆花謝過後生成的蓮子。
『我對自己道了個謊。』
睜開眼的劍客，卻似語無相關的回答來人；
「成真了嗎？」素還真笑問道，
劍客搖了搖頭，臉上跟著泛出笑意，
卻想起那硬是要欺騙自己受人背叛才能行得了最後耆老迷計謀的事。
要他去聽那句金言並非是什麼難事，
不容易的，是要裝出對素還真失望受騙的模樣。
『很難…，就像你也從不輕易忘了我們有約。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