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添說啊，就是拿村子裡最重的斧頭來，也比不上他背上那把劍重。」
那劍身的金屬質地，阿添尋遍記憶裡也沒見過，
但感覺就是把非常稀有珍貴，
就算劍不出，光看那厚實的劍鞘，也可以猜知它的份量。
「那一頭蒼髮，白過正月裡下的雪！」阿財向鄰人們如此又述道。
這可是他親眼見到，
而也正符合阿添先前告訴他的奇遇。
※
進入村的時候，葉小釵注意到，每個瞄過他的眼神，而後都會變成長時間的注視。
那些眼神沒惡意，但在好奇之餘又多了份驚訝，
片刻的注目之後，
有人開始朝向他走來……
「白髮劍客！」
靠近他的人，陌生的叫不出他的名，
卻又興奮的彷彿見到許久不見的老友。
※
「阿財說，那天夜裡，就有人來找白髮男子的麻煩。」
夏至過後，天氣變得很熱。
午後在老樹下乘涼的人，聽著阿德從朋友那裡聽來的消息；
務農為主的小鎮裡，忙罷農事，大家最主要的興趣就是聽聽這些口耳相傳的逸事。
這些事多半與他們的生活不相干，
事件中的人，更不會是他們周遭的人。
而通常他們最聽的，就是類似現下阿德說的，
那些刀光劍影，他們一輩子可能也不會有機會碰到的江湖事。
「但是沒人看見白髮男子出劍……到少阿財說他看見；然後你們猜怎麼著？竟然那
些圍上去的人，眨眼就倒了一堆吶！」
※
離開村落後的那日傍晚，
葉小釵便抵達下一個鎮。
客棧裡還遺留著上一場惡鬥後的痕跡。
手輕拂過殘斷的木欄杆上，
葉小釵微微挑高了眉，臉上卻無憂色，
確信那是熟悉的招式後，
迴身邁開大步，就往鎮外前進。
跟著步伐，背上的劍，在夕陽光下，閃爍著足以引人側目的反光；
仍和上個村落一般，
這裡的鎮民，有意無意間，都將眼神投射向他。
從鎮裡，一路到出了城鎮仍是如此。
在他開始有些想弄懂這些好奇眼光前，
自暗處突來的刀光疾至，卻是更早一步擄獲他的注意力，並趕在之前，做出回應。
實劍仍不須出，心劍瞬已至。
※
「出了東鎮之後，白髮男子遇到的埋伏更多了。」
兒子們聚精會神的聽著阿富說著。
好奇毫不掩飾的展現在幼稚臉龐上，
其實很多片斷他們聽不太懂，畢竟年紀小，
有時大人的用詞，有些對他們來說還太難理解。
不過光是看著爹親說到激動處還比手劃腳帶動作的生動表情，
就算聽不懂內容，也令他們覺得十分有趣。
「埋伏你們懂不懂？」
偶爾阿富會停下來，為他們解釋；
但通他自己都陶醉在從東鎮賣菜阿德那裡聽來的故事裡。
就像這樣……阿富拿雙筷躲到桌下，然後以筷假刀，吆喝一聲，突從桌下竄出。
「納命來！」
小孩們只覺得有趣，紛紛哈哈大笑起來。
※
「不過沒人打得過你對不對？」
這一路上除了那些要取他性命的人，
大概也就只有眼前這些小孩敢這樣毫不提防的就接近他。
這麼些天來，葉小釵覺得他應該是第一次做笑這個動作，
不過笑的有些僵硬吧……事後他回想時這麼覺得。
小孩們不顧他是否回答了沒，
問題接二連三，更奇怪的是，還說的真像有那麼回事。
「你是個很會打架的大夫對不對？我爹說你在東鎮也救了一個老婆婆的命，她病了好
久，鎮上都沒有一個大夫能治好她……」
他可以篤定一進這裡就被班小毛頭給跟監了，
所以方才在路上給了個老婦人一顆他被迫隨身攜帶的金丹的那一幕，
現在也被拿來作文章。
其實想想他這一路上好像還真給了不少金丹出去。
救命金丹，還真救了不少命。
不過給了他這多丹藥的人，還一天到晚擔心他的命，
有時他想， 何必還需要隨身帶這麼多各式各樣的丹藥？
適切且能救命的，好像往往也就只那麼一味。
東鎮啊……
但回頭再想，
葉小釵對這地方，並沒有什麼印象給了什麼人藥才對。
※
客棧的老闆最清楚這件事，因為他也算是直接參與其中過；
所以這樣的消息，他說來最可信，也算是最第一手的消息。
「那天有人捎了封短箋來，指名要給你們說的那個白髮男子。」
老闆是無意間聽到窗邊那桌有人講起，
趁閒暇之餘，拎了壺酒來，就湊和擠進那桌還有空位的位置，邊說起他知道的事來。
「你們哪聽來這件事？」老闆問道。
同桌的幾個人，不約而同指向靠窗座的阿富。
「我們知道的，應該是同一個人吧。」
當然不會有人認真去查證這件事，
不過正好是大伙有興趣的話題，而且傳聞加加減減也不過就那些；
所以一聽見有新的消息，也就樂得聽下去。
「我偷瞄了那封短箋……」
老闆刻意壓低了聲，
但也許是因為逮到機會可以向人談起這件他覺得該是件祕密的事，
不經意的，臉上便流露出興奮神情。
「上面只寫了一句話：『你要的人，在昭山頂上。』」
白髮男子住的客房，據說燭火一夜都沒熄，
但一大早叫用膳的小二上樓敲門，只發現桌上留了幾綻銀子。
※
短箋的事，
在葉小釵抵達昭山之前停留的最後一個村落時就聽說了。
聽說，白髮男子看見短箋還笑了。
但笑完之後的夜裡，卻又匆匆離開，
然後那個白髮男子的身影就好似失蹤在黑夜裡，再也沒有人有後續的消息。
「你救到那個人了嗎？」
所以抵達目的地前的最後這個村落時，
儘管此刻葉小釵的表情已嚴肅到不能再嚴肅時，
瞧見他的村民，仍不乏有人鼓起勇氣向他問道。
哭笑不得。
如果不是他不能言，
也是不想費一番功夫同人解釋到前因後果。
葉小釵只是搖搖頭。
聽著眾人一聲嘆後，又緊接著問道：
「所以你才又來救他對不對？」
白髮男子的傳聞已不是最近了，
好說也離主角出現在他們眼前隔了有好幾天前的事。
所以當應該是白髮、帶劍、又曾有人在林子裡看過他隻身擊退好多山匪時，
雖然不曾有親眼見過的人證實，
但每個人都肯定他行跡一如傳聞中的白髮男子。
好吧，他承認目標一致，
腰間也塞著那傳說一樣內容，卻是不知誰送去仙境的短箋；
那同樣的一句話，就令他才剛自外地風塵僕僕趕回仙境，
旋即的又連忙動身前來至此。
※
「昭山上有不少人喔。」
這天起了個早，阿財就連忙跑來阿添家，
知道這個後續的消息，阿添一定有興趣。
「……不過是不少死人吶。」
阿財嚥了口口水，才又續道；
「白髮劍客殺紅了眼，就為了救他的朋友；聽說和山上那幫人激戰兩天兩夜，終於
救到人。」
正好有個朋友住在最鄰近昭山那個村，阿財的消息就是這樣來的。
昭山上，誰去救誰？
※
葉小釵到的時候，素還真應該才收起劍；
所以連拂塵都還來不及拿下，仍插在背上劍鞘的另旁。
「聽說昭山上有賊人結黨，對正道圖謀不軌，所以我來看看。」
他想素還真可能忘了琉璃仙境到這裡差多遠，
躺在地上那群所謂的賊人，打扮看起來也不過就普通的山匪。
不然就是話中“正道”，指的根本就是他。
※
雖然阿財覺得其中的形容似乎有點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樣；
譬如說白髮劍客一手刀、一手劍，還有白髮劍客一頭散髮，臉上有個疤。
和他記憶中遇過的白髮男子，除了背上劍符合外，
拂塵、蓮冠，似乎差得遠了……
不過除了這些細節外，不管是行程落腳，如人所述，卻又與傳聞吻合。
傳言部份有誤也不是不可能的，
於是阿財略過了這些細節，還是認定這就是同一個人同一件事。
所以昭山上，是他去救他。
※
「你不是去了江東，怎麼也來了？」
解釋完後，素還真如此向他問道；
而後隨手整了一下鬢角凌亂的垂髮。
若不是風強那便是疾動，否則還真難能讓髮亂如此。
但那人的神色輕鬆的就像是到郊山散心。
『和你同樣原因。』
葉小釵想也沒想，馬上就如此答道。
那時起了陣山風，
風起拂動他同樣也是蒼白勝雪的髮，
正好掩去嘴角浮現，那寓意深長的一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