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就是因為盯上了你兄弟,他們那幫人在會在城裡停駐這麼久。」段念了悟道。
他盯著那票人的行蹤已有好些時日,但見到的感覺多是些讓人使喚的跑腿;
而且這些人也少聚在一起,若不是有一次在客棧讓喧鬧的歌舞聲吸引注意,
段念才察覺到在圍觀的人群中,有幾個人臉上畫著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圖騰印記。
「那群人似乎都以城中廟旁的客棧為集會地,我想,主事的人應該也在那裡出現過。」
段念又道,邊是回想著,是不是有什麼特定的人、事、物自己忽略了。
只是苦思許久,仍無線索;只好先反問韶雲道;
「韶雲,你兄弟和役命的事怎麼牽連上的?」
韶雲遂陳述自霓雲發生意外以來的林林總總,其間也反覆思量,
這前後之間是否有任何疏忽掉的細節是他和佾雲未曾察覺。
「等等,你說的那個人…」段念原先只是靜聽,但在韶雲談至那亦是尋親的男子時,卻突然中斷詢道。
「索溟?」韶雲答道。
就見段念點頭低嗯了聲,續道:「你說他不是中原人?」
乍聽時還沒察覺有異,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,
側頭望江水滾滾,凝視那去向一致的水流,藉此凝聚混亂思緒,半晌,段念才確定自己疑惑為何。
「你說他來自西域?」
聞段念語中似有疑惑,韶雲便接問道:「怎麼?」
※
「佾雲,護心脈!」滁山兩老,幾乎是同時向佾雲急喊道。
兩個人手也沒停下,連忙先將就近的瑟雲和仲雲點住穴道,
情急之下,佾雲雙手即沿遊雲身上的少海、通里、神門、少沖穴點去,
制穴不久,四人幾是同時嘔出黑血,但意識卻仍是未明。
「哪個該死的,下手這麼重!」兩老語氣裡少了份平時的戲謔,卻多份凝重。
一旁佾雲急翻起遊雲眼皮探視,又轉向師伯們道:「師伯,麻煩你們看著他們,我去拿藥。」
※
當人悠悠轉醒,尚未看清楚周圍的一切,卻先放聲笑起。
「哈哈…。」
「怎麼?是見到我太高興,讓你如此開懷?」端坐在窗前的身影正是逆光,但也不需明視,聞聲便也知道是誰。
「我是笑自己栽在個不男不女的人手上。」
儘管再度被擒,曲雲並沒動太大的怒氣,
索溟竟著女裝,任誰也無法臆測到,
故這回自己只能說栽的心服,也不用再浪費口舌多道些什麼。
那話入耳是難堪,但索溟卻神色未變,也覆以輕笑道;「你也別太難過;你那些兄弟一樣沒料到。」
聞言曲雲一凜,仍冷道:「你要是膽敢動我兄弟!」
「不敢不敢,我當然不敢。」
索溟假意懼道,但他顯然知道用兄弟這招對制住眼前的人,絕會是萬無一失的法寶。
「不過,那得看你合不合作。」
「合作?」曲雲嗤之以鼻道;「不就是要拿我的血餵役命而已,還需要什麼合作嗎。」
「既然你知道役命的事…應該說,你也參與過役命的事,那我相信你不會知道我需要的是什麼。」
索溟仍不忘威脅道;「我既然有本事混進你們雲門裡,你更也該知道,我要對付你那些兄弟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。」
語罷,索溟又是森冷一笑。
道此同時,其實雲門那幾個早該上了黃泉路,
但想想他不過也是好心隱瞞了事實,否則讓曲雲知道了,不知有多傷心吶。
也許雲門八采聯合起來他對付不了,
但以人制人,這點道理他可是運用的很透徹。
「哼,你別以為拿兄弟來威脅,輕重緩急我就不會分辨了。」見索溟那話中志在必得的自滿,曲雲便又冷回道。
「哦?是兄弟的命輕,抑或是你的命重?」索溟乃又笑道;「反正你這條命我已是要定,你兄弟的存活,也不過算是我對你的恩賜。」
「你!…」曲雲怒斥道;
「最後一段路,你還是好好休息。」
不再讓對方有機會多語,索溟一個示意,身邊隨護即是上前一步又自懷裡掏出了昏藥。
「我記得牽扯進役命之事的人,都是中原之人。」段念解釋道;「當年那十二個生肖中的十一人,都是在中原一帶武術名人之後。」
「什麼?」韶雲聞言驚訝,但隨即又問道;「十一人?那另一人呢?」
「被抓走的那十一個幼童什麼生肖都有,唯獨少了肖龍者。」段念又道;
「但也許有可能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,所以擁有役命者又另外擄了新的人也說不定…」
就如同段念所說的,事情有許多種可能性;韶雲默想了片刻,雖極不願意,卻也不得不做最壞打算,沉著聲音又道:「或是說,索溟撒謊?」
「嗯,這也有可能。」段念倒是欣賞起眼前人的明理來;「只不過真是如此的話…」
語未罷,就見韶雲一個猛起身,雙拳緊握道;「我那些兄弟有危險。」
「你別緊張,這也不過是猜測而已。」段念慰道;
「況且你人已在半路上,也進退兩難;如果那索溟真有問題,現下你趕回去,恐怕也已不及…」
這話雖現實,但說真卻也是如此;
「但如果那人真的是有問題,至少趕在你那兄弟為役命獻命前,還能盡力搭救。」
段念確實是直言不諱,但那話也正中韶雲的憂心,
他急曲雲的安危,卻同樣不能視兄弟可能身置險境而不顧;
該怎麼辦?
心急卻似舟行,於波濤江湧中,如何抉擇竟似船身搖擺難定。
※
「你沒對雲門的人怎樣吧?」默行數里,胡楊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向索溟問道。
仍著女裝的人臉上覆了薄紗,也許是因如此,
胡楊認為在臉上一閃即逝的冷笑,應是自己的錯覺。
「當然沒有,我只是拿雲門來當威脅人就範的藉口罷了。」喟然一嘆,索溟又道:
「為了役命已經犧牲太多性命,自然要儘量避免傷害更多的無辜。」
聽聞此番真心,胡楊忽覺心頭放下塊大石。
其實他已經在動搖,畢竟要在毫無仇恨的情況下去殺害一個人,
於他的良知來說,是極其痛苦難當的事。
「無論如何,事情總算是快要有個了結。」胡楊語重心長的接道。
「是啊,就快有個了結。」話是感既,但覆於面紗下的臉,卻正淺笑。
出甘州已過百里,終在長途之後,於路前不遠方,景色開始有些不同;
不似方才一路行來皆是連綿無邊的黃沙連天,微有些綠意,剛始點綴在黃沙間。
「快到城裡了。」胡楊又道;「要直接把人帶到鼓樓會合嗎?」
虎後兔年,
只要兔肆殺虎,再隔年龍末殺兔,役命就可大功告成。
「不,役命不在鼓樓;為求謹慎,我把人和東西分開放居所。」索溟答道。
這麼說也不無道理,
畢竟神器始終不乏人覬覦,如此小心謹慎也是當然。
「等到酒泉之後,我們往山邊行;龍末我會差人去接來,你就跟我同行便是。」索溟又道。
胡楊只是應聲點了點頭,並無異議,
役命之事向來只有索溟最是清楚,自己也不過理解個大概,
甚至於連那幾個犧牲者,非是到最後關頭他也不曾見過。
「不過曲雲醒來後未必會合作, 未免功虧一簣,還是得依照計劃,派人沿路留下線索。」
儘管從反應中可以感覺出曲雲對兄弟們的重視,
但畢竟人心難測,他們也難肯定口頭上的威脅能起多大的效果。
「他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。」胡楊說道。
是憶起日前曾有過的短暫交談,
見眼猜心,那雙決然無懼的眼神,他便能猜想的到此人個性中少不了是份執著。
「無妨,已經有人追了過來。」索溟又道;「留在渡口的笛已被取走,我問過附近的船家,根據他們形容,的確是讓雲門的人給拿走。」
「不如直接在半路制住人,直接帶來此處?」胡楊提議道。
「不成,那追來的人,武功修為不在你我之下。」索溟解釋道;「我們只能以人制人,讓雙方都有所顧慮,皆受制於我方。」
「追來的人大概什麼模樣?我吩咐下去,好留意此人以便舖線索。」胡楊續問道。
「白、紅。」索溟簡單形容道;「只要看見身上僅有這兩種顏色的人,且名為韶雲者,就是雲門來的人。」
「韶雲…」聽聞此名,想起是昏迷中人幾次聲喚,胡楊不禁皺眉。
挾起桌上殘剩飯菜,嗅之無味,觀之無異;
佾雲自懷中掏出瓷瓶,灑出幾許白色粉末於其上,就見那粉末接觸到的地方,迅化成一團紫黑。
「蠍毒。」佾雲皺眉道。
「佾雲,怎樣?」安頓好了四人,突生變局,滁山兩老仍是一團不解,就向佾雲問道。
「役命。」佾雲啞聲道,無多言解釋,只是腦裡開始推測起…
用膳間被下毒,足見兄弟們並無所防備,
備餐的事常是由霓雲和遊雲負責,
不到備妥,他們是不會離開灶房,所以也不至於有機會讓人下手。
「役命?」滁山兩老聞言,皆是驚嚇。
「曲雲被捲入役命之事。」佾雲又道。
但心思誰能如此輕易接近雲門,又能在眾人無所防備的情況下施毒…
「這小兔嵬子怎麼惹上役命這麻煩事啊…」師伯們不約而同緊張道。
佾雲忽是一凜,似悟到某事;但先轉向師伯們急道:「師伯,麻煩你們代佾雲照顧兄弟。」
不待師伯們詢問,又逕自接道;「遊雲他們中的毒,需要天山冰川水解,我得速往西北一趟;以現有的藥,只能暫緩毒攻
心。」
※
「來看看、來看看,上等好貨吶…」船尚未靠岸,就聽見小販叫賣聲。
眼前景色已迥異於他們所來之地;
岸邊地廣闊,卻是不過人身高的樹林少株,
成片的青草緊鄰岸旁舖地衍生,只是望去再幾飛步距離,已是地無寸草,唯黃沙連天。
「現下已到了這地方,你也只能先救眼前的兄弟,別顧慮太多了。」見韶雲仍是愁眉不展,段念又勸道。
「我知道,只是…」語未罷,岸邊小販叫賣聲卻又傳起,
「南方帶回來的上等貨,看是要穿的、用的、吃的、抹的…」那聲嘶力竭的叫喚,果真起 了作用,談話中的人不自覺讓聲音吸引過去,側過臉,便看向那小販方向去。
「看看吶,這外衣不錯;昨天才進的貨…」這一探,卻讓原先中斷的話,硬生全給吞了回去。
「曲雲!」
一旁段念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,
就見韶雲幾乎是轉頭望去的同時,縱身便躍出正要停泊岸邊的船身。
小販仍在叫賣,手中邊揮舞著的,
是一件白底紫邊的外衣。
讓攤子吸引過去的人群中,正有人伸手要摸,
接下就只見一道光影晃過,
不待人反應時,小販手裡的外衣已讓人奪了去,反倒衣領也被一把捉起。
「韶雲!」段念見狀,知是有什麼變故,急急也疾奔過去。
「說!這衣服哪來的。」一把揪起小販,韶雲毫不客氣的道。
原本圍觀的人見有麻煩,紛紛盡散而去,只留一地凌亂;
那衣上仍存著熟悉的雲氣,自當是脫離人身不久,才得以如此。
「這位大哥啊…有話好說。」
「韶雲,怎麼回事?」隨後趕上的段念急問道,卻也怕韶雲這麼一激動,錯傷了無辜。
「這外衣是曲雲的。」韶雲怒道,手頭力道不自覺又加緊了些,痛的小販又連聲慘叫;
「那衣服是別人賣給我的,我什麼都不知道哇…」
「韶雲。」段念搖了搖頭,作勢要韶雲鬆了開手;
見男子不過是一般販夫走卒,動作間也不似諳武功之人,段念又道:「他可能只是被人利用。」
「誰給你衣服的?」雖是聽勸放輕力道,但韶雲仍不鬆手,又向小販逼問道。
「就…就昨天有個女子,她說要回老家,但身上沒了盤纏;正好她去南方表演歌舞時,人家打了賞;一些衣衫髮簪的,客人酒後賜賞,胡亂個什麼都有。所以就沿路拿著變賣換銀兩…」小販抖著聲,就怕遺落了什麼,一句不合意,項上人頭便不保。
「女子?」段念疑道,「她有說老家在哪嗎?」
「她沒提…不過我猜她八成是酒泉那地方的人。」小販又道:「我瞧她還頗能談的,就隨 意又跟她聊幾句,只是直探人家底細有些奇怪,我就拐了個彎問她家鄉出什麼名產。」
見來人的怒氣似乎是讓隨後到的人平撫了些,為求平安脫身,小販是盡可能的把知道的事全盤托出;
「她說了一樣東西,所以我一聽就知道她打哪來的。」
「是什麼?」段念追問道。
「祁連玉、夜光杯。」小販回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