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年紀大了，身子骨也就不那麼管用……」
就像明明是天晴日朗，但放眼望去，就什麼東西都像罩了層霧一般。
「老朽家境尚可，賣字畫只是圖個興趣。」
聽賣字畫的老翁是這麼說著的，會不會是礙於顏面不便說出實情？
韶雲心頭雖有疑問，但看著攤上那些畫，似乎也做了打算。
他不懂畫，邊挑看著有時卻橫豎擺錯。
等到初時好奇的人潮散去，老翁察覺到他時有的錯舉，卻也絲毫不在意。
「送人？」
「嗯……」他回答花草皆宜，想到性好草木的兄弟。
老翁閒說到那字畫泛黃是因稿成既久。在那耳聰目明的日子裡，記錄著每時體驗到美景。
韶雲則愧道自己練武粗人，這細膩的作品是難得有天份好好領受。
說著，手裡一幅山水潑墨又拿倒了邊。
「花草啊……」尋了半會兒，老翁歉道沒將那部分帶在身邊，約道隔些天再帶來給他。
他笑說無妨，仍是挑了幾幅遠山氤氳飄渺的景，又道：「這給我另外幾個兄弟。」
老翁猜說那幾個是否常居處家中，常處此景，心懸此地？
他微笑頷首，腦裡卻浮出庭裡內外，正忙著打掃的人身影。
不相對襯，卻如老翁言意。
※ ※ ※
「他們很喜歡。」隔朝一來，韶雲先謝過老翁，
老翁欣然，說作品能得人喜愛，終究才是作畫的本意。
「畫裡有我當時的感動，和想分享的美意。」
隨聊間韶雲瞧到擱在一邊的字墨，掀開幾張，見著一幀字提為「忍」。
「這好！」他提起自己一個個性莽撞的兄弟。
又挑了幀「思」字，要贈予那過於憨直的兄弟。
「用以激勵？」老翁笑道，卻腦海裡另外對眼前的人慢慢形塑出另一番形象：
體恤，重情；但仍缺少那麼一幅具體的影象……
「老丈，前些天和您提起的畫……」
老翁一聲糟糕，這人老記憶就差了，再歉道下回必然記著。
「年輕人你有沒有什麼最喜愛的風景？我畫幅送你。」
老翁說這可能正好當做封筆之作，他沈思半晌，抬頭是頗有為難的道：
「一時之間也想不出……」
就算很認真去回想，但思緒不消片刻，竟又飛回那些待要交代囑咐的話，和惦記著那些自己還尚未熟練的招式，再有……每個兄弟是否都安份且無羔？
趁這思緒再無止境的離題延伸下去前，他連忙打住。
回以老翁一個無奈的苦笑，再解釋道自己定是粗俗而缺雅致。
老翁笑說道美景各自心中有，只是不曾察覺，或習以為常。
「給你畫張雲門的景如何？」
「嗯。」
他形容那雲端裡的景象給老翁聽；古木寒泉，青綠山水。
說道那林間讓自山頭如瀑傾瀉下的皚雲攏掩。和說那空谷迴曲，伴那春時飛花，秋時落葉。
「曲？」老翁疑道。
韶雲連忙說明那是未曾提及的一個兄弟。
「不也挑幀字畫給他？」
他說是更難決定。因為那兄弟的心思層層掩掩，始終也沒看清過背後是什麼景。
「呵，無妨……剛說的那些是你喜歡的景？」
他含糊的應了聲。
是不是？韶雲自己也難確定。那景是印象深刻，但或許只因常常要尋人就見著這景……
※ ※ ※
「老伯，我們來拿畫的。」
正整理字畫的老者抬起頭來瞧了仔細。
儘管一雙眼似霧裡看花，但他仍可辨清，應該是沒和這樣打扮的人交易過。
「你們是？」
「啊！失禮。我們是雲門的仲雲、瑟雲。是韶雲交代我們來拿畫的。」
老翁馬上是聯想起那莽撞的「忍」字兄弟。哈哈一笑，而又續問道：「我知道你們，你們大哥有事？」
「他去處理『麻煩事』，所以讓我們來跟您拿畫。」
「沒啥大礙吧？」聽那語意似乎事是棘手，老翁關心道。
「啊？沒什麼緊要。這種事三天兩頭就碰上一次，韶雲習慣了……」
※ ※ ※
晚些天後，那幅送他的畫和老翁的話一起帶到。
老翁託人轉達不再擺字畫。那些舊畫作清理過也都得了落腳處，了了心願，就在家養老、含貽弄孫。
揭開那畫，有他說過的雲海佈林；那景象，就占去了畫面的大半。
但他不知道自己曾有提及？
卻在那林邊有他的身影入了畫中，正邁開腳步，朝那林間而行……
「這景希望是你喜愛的。」託話的最後，老翁這麼提到。
「嗯。」他對畫點了點頭，而如此默應答老翁。
定望著畫裡對應那尋者不遠處……
在那高低浮沉的雲流林間，臨古木邊，有持笛的身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