役命(3)

「我先繞到廟那邊瞧瞧,也許還碰得見韶雲他們。要是都忙完,就一起回去吧。」

看看該買的東西也打理的差不多,想到韶雲和曲雲可能還在廟裡謝太歲,
霓雲就如此打算著。

發落這一家人的食糧,幾乎就成了霓雲和遊雲的責任;
雖然總嘮叨著要大家輪流來擔這工作,但這事兒丟給仲雲和瑟雲做,
往往要花上大半天不講;備菜缺三落四,每每回程倆人手上捧的熟食比存糧還多。
再說那佾雲和鍾雲,細心是夠了,但就是怕被街上那賣菜的大嬸姑婆們纏住;
剩下的曲雲更不用提,烹煮自來不是拿手,連帶要認出那些菜名也就更是難事。

交代個十樣,大概有八種是買錯的……

積蓄不易,況且這麼大數量一搞砸便是嚴重失血,
這點遊雲和霓雲是頗有共識,是故非若要事在身,否則兩人還是很認份的跑這一趟。

「那等會兒在入山前的岔路等好了。」這頭遊雲還忙著挑些青鮮蔬果,邊回霓雲道。

愈近年末,一些祭祀奉拜都得處理;再碰上過年,他們就又更忙碌。
這辦貨的市集其實就離安奉太歲爺的廟宇不遠,
但一早想著得提領這些東西,霓雲也就沒多餘的氣力再陪曲雲跑一趟。

城內河道密布,正好將城裡分割成幾塊區域,
市集所在算是商區,除了市販,也是店舖集中處所;
東向跨過一座河上便橋,另邊就正是廟宇。
寺廟所據之處,那周圍區域是建城後居民最早落腳處,
區內因人群聚落而迅速繁榮,長此以往,卻也造成屋多路狹之亂象。

又因早時即為寺廟眾建之處,除了當地的居民,再加上四面八方往來路經或專程朝拜的信眾;
愈近廟地,便也更容易見著陌地生客。

「謝太歲的規矩韶雲懂吧?」邊循著往廟的路途,霓雲仍是不太放心的嘀咕;
可能這些瑣事自個兒處理慣了,總有些擔心其他不常處理的人會不會漏了什麼程序。

有掛念,片刻間心神也難能集中;
一個失神,卻是不小心迎面撞上來人。

「失禮。」連忙賠禮,也才正眼瞧清撞上的人什麼模樣;
那打扮一見便知是異域生客,再者臉上頰邊,還印著特殊圖騰。

「知道該說些什麼謝太歲爺嗎?」

終究是伴行的人比當事的自己還細心,
擺完供品,燃了香,他就幾乎是站在定點等著完成拜謝。

「嗯,霓雲有教過。」

遞過香火,韶雲轉身便準備著待會兒要焚燒的壽金;
這種場合向來是霓雲或遊雲熟稔。
曲雲倒是有些詫異,韶雲也能處理的井然有序。

舉高香火,闔眼該虔誠。
雖曰為己謝神,那卻只消一兩句衷心便帶過謝意;
四周盡是交談、誦經聲,
卻奇妙的是,在這麼人聲喧嘩之處,只要一閉上眼,
旁人皆以為是人神交流,而不會有人攔斷干擾。

非是如此時刻,也才能近處而無所避諱,
餘下默禱,幾乎全為名韶。

「霓雲回來了嗎?」一進門,遊雲連忙先問道。

拎著一堆重物走這段山路算來也不比練武省力,
八個人的份量非同小可,平常兩個人分擔也就勉強還好,
偏偏方才說好碰頭的霓雲拋下了他--

「霓雲不是和你一起出門的嗎?」瑟雲回道。

探頭看看韶雲和曲雲也沒回來的跡象,
遊雲邊囑咐瑟雲幫忙,又道:「他說去找韶雲和曲雲結伴回來,再跟我約山下碰頭,但等了老半天也沒見著人。」

「我還以為只有仲雲會搞這種狀況…」這可不是挖苦,瑟雲是一臉正經的回答;一看到這付神情,遊雲禁不住就想笑。
「可能是韶雲他們耽擱了吧。」
「什麼耽擱?」不過才想了個好理由解釋,韶雲的聲音就突然冒出;
但回頭一看,卻沒意料中有霓雲的人影。

「霓雲沒去找你們嗎?」

這話問的韶雲一頭霧水,再解釋清楚,也回道兩人並沒見著霓雲。
霓雲自來不是會交代不清就做事的人,
但若路途上沒碰著,也許來回間正好都錯過。

「我回去找看看好了。」韶雲說著,旋即又轉身出門。

想來也不該會有什麼妨礙才是,
反正韶雲都出門找人,其餘也就各自又忙碌去。

拜祭完後,香把的染料總沾得一手斑紅,
取了水,捲起衣袖就將手全浸溼;
反手一探,也不知是否光線明暗或用力搓弄過影響。

去了那些染香的紅漬,掌心間的印記紋線竟然顯得分明,

「到底怎麼回事?」

不免喃道,又擔心這麼明顯的印痕若被其他人發現又徒增煩擾,
出事後只以為這是普通傷痕要沒多少時間即便消退。
直至有次練武,莫名就覺刺痛,
初時還以為是使力過度牽動皮傷,
沒想到幾次下來,這痛足以逼得牽累他頓下動作。

還沒安太歲前就碰上這怪事,
但除了手上這記痕,近整年來也沒再有什麼意外…

「該不會再有事吧。」

這朝都謝過太歲,要再如何也只能算老天不眷顧,
只是少不了要想個辦法處理掉這東西。

「曲雲!」一陣急呼,回頭便見鍾雲急急忙忙奔來,
趕緊放下袖將手置放身後,蓄意掩飾過那突兀印記。

「霓雲出事了!」

扛回人的是佾雲,
在進山的途間,鍾雲先察覺癱躺在路邊的霓雲。

「韶雲才出門去找,怎麼也沒發現?」

一群人是急急忙忙的將霓雲安置到房裡,
才想起早些時候韶雲出了門說要找人,這會兒卻是佾雲他們抬回來。

「要不是鍾雲要翻拔些草藥,跑進路邊林裡幾步遠,也不會發現霓雲。」

思量可能是如此才錯過了,但姑且不論如何,眼前是救人要緊;
乍看霓雲貌似沉睡,外表也毫無異樣;
只是唇間泛白,扶持間,全身若無骨般隨力傾垂。

「脫開他上衣。」

這狀況一看,佾雲馬上是做了反應,隨即又交代道:

「仲雲,快去把韶雲找回來。」

伸手再探霓雲氣息仍是微弱,
上衣盡褪,即見胸膛連致頸間,處處是紫黑拳指痕印。

「內傷?」曲雲問道。

佾雲點頭回應,又示意遊雲讓霓雲坐起身,

「曲雲,你自背後灌入真氣,儘量提足真氣,我由前導通。要先趕緊疏通那些傷點瘀結。」

若是韶雲在場,以其渾厚內力,效果即能彰顯;
但逼於事態急迫,倉卒間也只好先行讓曲雲代力。

「量力而為,撐到韶雲回來就可以交手。」

得領後曲雲隨即盤坐霓雲身後,
沉掌提氣,旋即掌貼上霓雲背後,真氣汨汨不斷引進。

「是內傷。」佾雲解釋道。

待韶雲趕回時,療傷正告一段落;
好在是發現得早,若任由霓雲拖著這身傷再躺過幾個時辰,只怕命也難續。

傷重卻暫時是穩住,這會兒眾人先除去懸心,也開始推論起前因來;
追溯及在市集和遊雲分手說要找韶雲,
僅是幾步之遙,時間比對後,理應是遇得見韶雲他們才對。

這麼說來,出事就是在這段途中…

「是不是在路上遇見什麼強盜匪徒的?」瑟雲提問道。
「城裡那麼熱鬧,就算有事也該會引起騷動;況且我們發現霓雲是在山路。」鍾雲如此解釋,反倒引出更多疑點,
若是半途遇險,那地點上則是有所矛盾。

「那兇手應該還在附近,我提傢伙找人算帳去!」
兄弟遭殃可是十足惹起他仲雲不悅,原本就衝動的脾氣,加上火氣,又惹得是眾人先花上一番功夫安撫;
就先任遊雲他們擋下仲雲那性子間,佾雲則逕向韶雲又說道:「傷痕大部分佈在頸間、胸前……」
再陳述過是指印拳傷多後,猜想佾雲定是略有推論,
知曉事情可能不甚單純,韶雲皺眉靜聽。

「脖子是很深的掐痕。」佾雲又道。
沒有一招致死,但留下極深掐痕;仔細思量,韶雲疑謂:「是被逼迫問話之類?」
佾雲表想法兼同,又續言:「如果連同地點上的落差去做假設……再者,霓雲身上幾乎是沒有任何外傷,
除了一些磨擦傷……很可能,霓雲是先中著重傷才回來。」

見韶雲有所疑惑,佾雲又繼續推言道:「霓雲是個懂得見狀行事的人,若是餘有其力可以待援,他不會選擇這麼冒險
的方式拚命趕回雲門…」
語意至此,韶雲沉聲論結:「除非他是急著要告訴我們什麼。」

儘管療傷沒耗盡了所有內力,但一時之間,也難恢復氣力;
正好留在霓雲身邊看顧,也藉機稍做調息。

「怪了,這麼使力就沒事?」

翻掌朝上,曲雲看不出有任何異象,
儘管那印記依舊明顯,卻無早上使勁時引發的灼熱感。

正納悶著,突然手被緊扼,一邊仍昏迷的霓雲竟發出囈語斷歇道:
「……役命……虎……」
「霓雲!」

隨手拂去傷者額上併出的冷汗,
只是霓雲吶出了這不成句的片段後,又陷入昏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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