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樣就行了。」裹上一層藥布，韶雲向水杉說道。
「謝謝大哥。」微微一笑，無法理解，見著水杉的笑容總隱約像是挑動內心深處某種情感；
那笑顏像是一直封存在記憶中，有些模糊，卻又應是非常熟悉。
「大哥？你沒事吧？」看韶雲望著自己出神，水杉有些赧然。
「沒…沒事..」察覺自己的失態，韶雲連忙道歉。
「大哥…曲雲他，是不是不太喜歡水杉？」水杉嚅嚅的問道。
想起剛才一片好心讓曲雲冷言回拒，韶雲只得趕緊解釋道：「妳別想太多，曲雲的個性本來就是如此，他沒惡意的。」
像是釋懷的點了點頭，水杉又道：「大哥辛苦了，要照顧曲雲的傷，又要擔心佾雲的下落。」
水杉說的誠懇，眼神流露出一股柔情，
這般關心看在韶雲眼裡，是有些異樣的感覺，
韶雲仍是客氣的回道：「多謝水杉姑娘關心..」一時語塞，韶雲趕緊又續道：「我先去看看曲雲的情形，妳要留意手上的傷，小心別讓傷口感染。」
※
惶惶然，
心理總是一股不安，
就覺得有說不出的怪，水杉、這村落、那幅圖，
在腦子裡旋繞著，直擾的他心裡一陣亂。
在身邊一陣摸索，拿起了笛，
扶著沿邊的壁，舉步維艱向外面摸索出去。
雖是失去視力，
但風動的流向，讓他有了個目標前進。
走著，一直到沒有東西可以扶走時，
他猜想應該是走到一處開闊之地。
先靜立著，
確定沒有人聲，沒有其它雜擾。
「哈！瞎子，有辦法吹一曲嗎？」
「哼…輕而易舉。」
自嘲自語一番，持起了笛，幽邈的清音，緩緩的傳出。
※
那女子臉上出現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表情，
像是懷念，又混雜著哀傷，
似憤似哭的神情，背襯著暗沈深灰的岩壁，
更是令人悚然。
「你，不配吹笛。只有樂師能奏笛，只有他能，你不行！」
閉眼養神中的佾雲被這一聲突然驚醒，
就見女子又恢復平靜，佾雲沒多加理會，
逕自調息運氣，這女子的邪門，不是單憑蠻力就能對付得了，
等，
佾雲在等著女子的破綻。
※
「咳咳…」吹了片刻，喉嚨莫名的緊縮住，
這次用的藥方奇特，喝下的感覺也是有些怪奇；
藥方服下是覺得溫潤舒暢，再來必是昏睡一場，醒來時，便覺得乾澀。
假咳幾聲，喉嚨仍是緊乾著，
想要運上氣來吹笛，更覺不適。
「是藥的副作用嗎？」曲雲不住懷疑猜想著；索性收起了笛，按照記憶，打算回房去。
「要不要我幫忙啊？」一聲嘲諷無預警的在耳邊響起，曲雲往後退開了幾步，才辨得是水杉的聲音。
「你別那麼緊張啊，我是來幫你的。」水杉的聲音像是忽前忽後，分不清真正的方位。
「不用了，多謝姑娘好意，我自己能回去。」曲雲鎮定的回道。
「何必見外呢？我是不吝嗇幫助一個瞎子…兼…快要變成啞子的人啊。呵呵…」
這一句讓曲雲愕然，就聽那水杉續道：「啊？瞎了、啞了…再來可能會聾了；嘖嘖，好可憐的曲雲啊…不對，應該說，好可憐的韶雲大哥啊，要帶著一個半殘的人上路。」
聽得水杉的話，只覺得一股氣亂在胸中翻攪著，想那水杉定是故意用話激他，
曲雲深吸幾口氣，試圖讓自己情緒緩和下，
佾雲交待過要他別激動，否則只是加快毒的發作。
「妳！」這一開口，曲雲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是變得喑啞。
「不要我幫就算了，我找韶雲大哥談心去。」
※
「水杉姑娘，怎麼了？」去房裡找不著曲雲，韶雲正想到其它地方看，就看見水杉迎面奔來，捲著衣袖，像是在拭淚。
「韶雲大哥…」那水杉勉強擠出了笑，又道：「沒事。你找曲雲嗎？他人在後面空地。」
語罷，又是一陣抽噎。
直覺眼前的情況和曲雲脫不了關係，韶雲又問道：「曲雲和妳談過？」
聽韶雲這樣一問，水杉眼眶又泛出更多淚水，用力搖了搖頭道：「和曲雲無關，是水杉不好，曲雲才會…不喜歡我。」
八成是曲雲又潑了對方冷水，平常是兄弟也就習慣了，
但對一個初識又單純的姑娘家這般態度，只怕是誰也受不了。
「妳別難過，我去找他。」韶雲好聲的勸著，水杉也輕聲回道：「大哥你別責怪曲雲，他生了病，心情不好是必然的…」
看著這女孩的懂事，韶雲更覺得愧疚。
※
「曲…雲…」
清了清喉嚨再講了一次，
「曲…」
嚥了口口水，聲音變得低啞，
有些時候，竟是連聲音也出不來。
怎麼會，毒發的速度這麼快？
再拿起笛子，試著吹出聲音，是他從小就會吹熟的“喚曲”
笛聲是正常出了一段，
一換氣，馬上是提不氣將曲轉折處順暢的接續。
「曲雲？」
桐君循聲找探了過來，正奇怪著荒腔走調的曲音；
沒搭理，曲雲仍是努力的吹著。
「瞎子！兼啞子！」
那水杉的話猶言在耳，曲雲是一陣氣憤，也是一陣哀痛；完全沒聽進來人的叫喚，直到桐君伸手搭上他的肩，頃刻間，是萬念俱灰，再也承受不住看著死亡一步步向他逼進；突地用力推開桐君的手，大喊著：「滾！全都滾開！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，我不需要！」
這力使的猛然，推開了桐君，自己也冷不防的跌坐在地。
「滾！滾！」
他失聲的喊道，手中的笛漫無目標的揮趕著；
心裡卻只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場惡夢，
他不要受這種折磨，佾雲可以不用再尋藥，韶雲更可以不用再為他操累。
怎麼做？怎麼做可以平息這場無謂的奔忙？
「曲雲，你的聲音？」桐君驚訝的問道，是曲雲不尋常的聲調。
盡力站起來，曲雲不顧對方的疑問，跌撞著往回房走去。
心力交瘁下更是覺得萬般疲憊，
突然希望能見到韶雲，
也許是懷疑這裡的一切，
只有信任的人在身邊，他才能覺得安心。
※
「不管曲雲說了什麼，他都不是有心。」看水杉仍止不住傷心，韶雲也於心不忍。
「我知道，只是…只是…我是真的想關心他而已，曲雲為什麼這麼討厭我？」說到傷心處，水杉又滿懷委屈的像要哭了出來，但又是努力在抑制自己的淚水。
看著那雙仰望自己的淚眼，明是傷心，但又忍著，
是個熟悉的神情，
在記憶裡，韶雲確定自己看過同樣的神情。
然後他記得，看到這樣的神情時，他總是會先撫著頭方的頭，
再輕輕拍著對方的背，就說著：「別哭，韶雲會幫你！」
等回過神，不知何時，自己的手已經環過水杉的肩，
嘴裡正低喃著那句話。
清秀的臉龐，抹上幾道紅暈，
神情帶著嬌羞，眼中幾許柔情，怔怔的望著他。
著了魔般，一切都像是那麼自然而然，
韶雲輕抬起那張秀臉，正含著笑意仰望著，
像是用著他記憶深處中那份熟悉，引導著他動作。
「韶雲大哥…」還來不及說完，一陣溫軟先覆封下她的唇。
「韶雲…」
聽到交談聲，應是離人近了，曲雲扶著壁走著，
轉過角落，交談聲正好停住，
眼前的漆黑，突是換上一場清楚的景象。
那是親暱摟抱住的人影，
是水杉的背影，
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環抱著。
心頭一緊，是再也抑不住胸中那道翻騰的奔亂，
曲雲摀住了嘴，
血卻是毫不留情，滲著指縫，在手臂上漫延出一道道赤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