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夏草

※ ※ ※

「韶雲,剛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飛過去?」
剛才還彎著腰拾材的遊雲連忙直了身,環看這廣袤開闊的後山四周,找尋那方才自眼角閃過的疾影。
「嗯。」
素常就習慣保持機警的人早一步在那團影接近前已發覺。
只是訝異自己看到的,好似不該會看見……於是發現時停頓了會兒,想後頭如果接著吵鬧互逐之類的場面還解釋的過去。
但就看著那影接近……又遠離……

「有人在練輕功。」語塞了許久,韶雲才吞吐道。
「佾雲真勤勞啊……」這時間除掉做飯、回籠再睡、忙採藥、搞失蹤的,遊雲也不用多想便知只有佾雲會這麼勤奮。
若不是他親眼瞧見,也一定是這麼推論……

「不,是曲雲。」

※ ※ ※

眾人竊竊私語,但過去幾天,又沒見到有誰被修理了。
「記得,曲雲要是出門,找個人盯著。」但畢竟練武不是什麼壞事,再也是見不出什麼古怪明堂,最終韶雲也只能交代多注意了事。
「要不要讓瑟雲陪你去?」
於是當鍾雲將整理好的藥材收拾成包,就謅出這麼個名義,行韶雲交代的注意之實。
「東西夠多了,別再增加我的負擔。」
只不過這麼點心機,哪能逃得過曲雲眼裡。
但他不難猜出這主意又是誰的吩咐。
雖想不予理會,但置之不理,到頭來麻煩的仍是自己。

「我只是到『東門大街上的客棧』去送藥,誰想去都無所謂。」
這麼間接交代已是最低限度,但一出門後,曲雲仍是輕功就使的勤連忙閃人。
大概也吃定沒幾個人追得上。
報了去處,不過多少讓他們好安心。
只是等瑟雲也追到城裡,才發現曲雲說的那條東門大街上原來矗著不下十來家的客棧;
那幾家尋探下來,等得了消息,人早沒了蹤影……

※ ※ ※

廳堂前幾個人看見仍是落單回來的瑟雲,是沒多大驚訝,想也知道又讓曲雲甩開;
只是聽到接下來的消息,才知道事情不怎麼對勁。
「他們讓客棧留話,說是要一起去本草堂了。」
「去本草堂?」
這件事要換成鍾雲、佾雲或其它人都不會令人覺得奇怪。
每個人都能去取藥材回來,只是換成曲雲……

「不會是那夥計惹了他,被曲雲帶去……」仲雲作勢抹了抹自己的脖子,八成那夥計不會有什麼好下場。
「還是整個本草堂都惹上曲雲?」大概讓仲雲影響到了,瑟雲索性想的更嚴重。
幾個原本就存疑的人又開始聯想。
似乎愈不合理的假設,往往就更貼近曲雲的作風。

「可能嗎?我們上回去本草堂都幾年前的事了?……」霓雲曲指算道。
「不,有可能!」眾人還在七嘴八舌揣測著,卻皆讓仲雲突然一句肯定停住。
就根據他仲雲多年來對曲雲的了解和認知,這句回答說的是語氣堅定……
「那傢伙這麼會記恨的人,卯起來要報仇,可是幾年都不算晚。」

※ ※ ※

「公子您記性真好,都這麼多年了……路怎麼走都還記得。」這麼說是一點也不誇張。
非僅是記得路而已,就連夥計不太清楚的便道捷徑,還是曲雲領著他走的。
「以前幾乎每年都來,印象深了。不過這一路上的景觀是改變不少,有些路段也沒那麼熟悉。」
但他仍有印象,這山路再走便接有一處棧道。翻過山,就可抵達本草堂位處的鎮上。

「還勞煩您跑這一趟。」
曲雲交了貨就說要跟他回本草堂。
雖說是要去拜見老太爺;但回去的路上頗不安寧,夥計總深怕牽連到人家。
「也好幾年沒去拜訪,一起上路也正好有伴。」
說是要拜訪長輩,其實真正動機還是在棧道的賊人上。
他記性是好,不止是路、還包括人和事。
「不過,公子好像沒通知家裡一聲啊?」夥計想起臨走前曲雲還託掌櫃的留話,那模樣實在不像事先跟家裡告知過。
「啊,其實這趟路算是臨時起意,今天出門時恰好人也走光。我想他們會找來,所以就留個話……」
這樣說沒什麼錯,但夥計想想又似不太對勁。
還想問下去,卻先讓曲雲把話岔開了問道:「對了,你之前說要繞路的話是往哪邊走?」

※ ※ ※

「曲雲去本草堂?」韶雲和佾雲踏進門,從鍾雲、瑟雲、遊雲、霓雲、仲雲輪替重述,再把經過兼推測又再重頭說了一次。
「你們,會不會想太多?」聽完之後,佾雲哭笑不得道。
在眾人的推演結論下,本草堂應該已被砸店搗毀,儼然成一慘案。
「曲雲最近很反常啊。」仲雲再談起最近一早就見到有人練武練的勤,又加油添醋道:「而且看他的神情,面帶殺氣。」
這麼觀察入微的話,一旁鍾雲聽得是有些不可置信。明明記得每天早上經過,仲雲都說要保持安全距離以免遭受無枉之災,所以總是遠遠繞行而過……
「對啊,我們一早撿柴不是還看見他在練輕功?」遊雲也附和道。
「練輕功?」這點倒是引起佾雲好奇,練些拳腳招式倒還常見,但說到輕功,甚少看見曲雲在練。
再回想又憶道:「韶雲,你記得上次要大夥說一起比輕功時,曲雲說了什麼嗎?」
佾雲這問題提的突然,韶雲一時愣住,倒怎麼也回想不起。
「我只記得他走了,沒比。」這結果似乎是不太需要記住。以往只要類似的場合,十之八九,曲雲都不會參與。
那句話平時時聽來是沒什麼太特別,但現在回想起來,佾雲倒覺頗有意味。
「他說:『逃命也好比?』」
這也是曲雲不太喜歡在人家練輕功的理由之一。
因為他認為這是保命之招。沒有制式,各憑功夫,若無逃命需要,也就沒什麼好努力額外練習。
所以幾乎是入門基礎學成後,少有機會見曲雲在人面前練過輕功。

※ ※ ※

「哈哈……那小的來了啊?我看看。」笑聲跟著一陣腳步聲,從堂裡傳出。
藥舖正準備要休息,只剩幾個幫手正整理打掃。
但幾個雇手聽見老太爺的聲音,都停下動作探頭看著發生什麼事。
夥計早一步進屋裡通報客人來訪。
聽見是雲門的人,老太爺是一陣驚喜。
幾年前好友早一步棄世,也少了機會見到這個後生晚輩。
他一向將這些孩子們視如己出,自然心裡也常惦念著。

「啊,都這麼大了。你叫……什麼雲來著?」老人家的身子仍是硬朗,但記憶這東西無可避免是隨歲數增長又更差了些。
「霍叔,我曲雲。」
即使藥舖已傳給子輩,但長者仍是當年一身灰布長袍的輕裝打扮。
他仍記得那裝扮是舊時為行醫方便,以往有傷者無法到堂裡來就診,霍叔總是木箱一揹,就和師父相偕前往救助。

雖然那一頭紫髮的印象仍深,只是八個孩子的名字,當時就怎麼也難兜起來。
「我記得你啊,那個……」霍家老爺停頓了半晌,終於在印象裡撈起個名,又續道:「韶雲!對了,你最愛跟著的那老大……怎麼,沒一起來?」
人總以為停頓在印象中的東西會維持不變。
就連他都不太記得以前那些細瑣,霍家老爺卻開始如數家珍的道:「還有佾雲,跟其他那幾個……大家都好吧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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